是古森元也。
也是……我從小到大就沒能完全适應的那種人類:熱情過載型。
我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往後一縮,精準地躲到了小黑的身後,試圖借他那高我一大截的身形擋住視線與殺傷性熱情攻擊。
“呦。”
小黑也顯然注意到了來人,站得比我還穩,語氣悠哉地切換到了他特有的營業調侃模式,嘴角挂着一如既往的皮笑不笑,“這不是我們大名鼎鼎的古森元也同學嗎?哇哦,好久不見啊,您最近貴人事忙,怎麼突然想起到我們這邊串門了?”
語氣聽起來客客氣氣的,但字縫裡全是火藥味。
古森卻像完全沒察覺小黑話裡那七分嘲諷三分防備,甚至嫌他擋路,直接一手靈活地把他從正前方推到邊上,動作快得小黑都還來不及做出反應,就已經被幹淨利落地“撥”了出去。
目标明确,直線沖鋒。
“研磨~~~~~好久不見!”他撲到我面前的瞬間幾乎帶着音效,那雙亮晶晶的大眼睛像犬科動物确認獵物一樣在我身上來回掃視,整個人繞着我像盤旋的導彈,語速快得像機關槍:
“你最近好嗎?有沒有按時吃飯?是不是又通宵打遊戲啦?臉色不太好欸,是不是又不出門曬太陽?啊?啊?”
我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試圖拉開呼吸範圍内的距離。他身上那股帶着淡淡的體味與不合比例的活力氣場混合在一起,快把我原本就很薄弱的社交能量吸得一幹二淨。
“……好久不見。”我語氣平穩,但音量有些低,“你還是這麼……有精神。”
“嘿嘿,那當然!見到你我當然就更有精神了!”古森像根電動搖搖棒一樣,一把握住我的手腕,用力搖了兩下,還特地補充說明:“我們都好久沒打照面了耶,我超想你的欸。”
……沒有必要這麼真情實感地使用“想你”這個詞吧。
“對了對了!”他忽然像想起什麼似的轉頭,朝他身後大力揮手,“佐久早你快看!是研磨!還有黑尾!你還記得吧?那個超級穩的二傳跟超會攔網又讨人厭的主将!”
我聽他喊到佐久早的瞬間,視線也條件反射地随之轉過去——然後就看到了那個站在井闥山隊伍後方、存在感卻異常強烈的身影。
是佐久早聖臣。
他還是那副拒人于千裡之外的打扮:白色口罩蓋住了半張臉,鬓角的卷發柔軟卻淩亂,手插在隊服口袋裡站得筆直,周身像罩着一層“靠近者死”的靜電層。
就算人群再嘈雜,哪怕你第一眼看不見他,氣場也會自己找過來。
聽到古森的呼喊,他隻是動了動眼皮,朝這邊極其輕微地瞥了一眼,那雙露在口罩外的深色眼睛裡沒什麼波瀾,像在觀察某種不太值一提的生物數據。
然後就,嗯……算是“嗯”了一聲吧?隻不過聲音實在太輕了,在人聲鼎沸的走廊裡幾乎聽不見。他下一秒就立刻移開了視線,眼神仿佛在表達:“我今天已經用完所有的對外社交能量,請不要再讓我輸出。”
他的存在感,跟古森完全相反。一個像開着全頻擴音,一個像挂了靜音面具。
而這兩個人竟然是表兄弟,還能和平共處至今……
實在是某種意義上的奇迹。
就在古森還想繼續抓着我說點什麼、像打開連發機關似的啟動下一輪問題的時候——
“喂喂喂,夠了啊,古森。”
一隻手突然插進來,動作幹脆得近乎不講道理,精準扣住古森還攥着我手腕的那隻手腕,毫不留情地用力一扯。
小黑。
他不動聲色地把我們兩個“物理分離”,像是從貓爪下救回一隻陷入社交泥潭的鴨子。他的臉上還維持着一副禮貌微笑,但眼神早已不耐,冷靜而鋒利地透着“你再動一下試試”的氣場。
“叙舊也差不多該結束了吧?”他聲音不高,帶着那種自信而懶散的語氣,卻在某幾個詞上特意加了重音:“别這樣一直騷擾——我家隊員。”
“哇喂~小黑你還是這麼粗暴。”古森皺了皺手腕,裝做一副無辜路人的模樣,一臉不滿地吐槽,“人都這麼大了,脾氣怎麼還沒收斂一點?這麼多年沒見,一點都沒變,還是這麼護食!”
小黑聞言反倒笑了。他懶洋洋地往前逼近一步,眯起眼睛,嘴角的弧度帶着一點欠揍的邪氣:“放心,待會在場上的我會更粗暴。”
他低聲說,語氣拖長,像慢動作上膛,“你——偶爾得意忘形跑到前排扣的球,我會一、顆、不、漏、地,統統攔下來。”
火藥味拉滿。
古森卻毫無懼色,反而咧開嘴,笑得陽光甚至有點蠢:“放心吧!那種事——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
“是嗎?”小黑挑眉,眼神像是已經把戰術闆從背包裡抽出來準備開講,“那就賽場上見分曉。”
“來啊!”古森興奮地挺直腰闆,一副随時可以上演激烈對決的樣子。
不過下一秒,他突然話鋒一轉,表情換成了那種故意賣萌前的“抱歉了不過我要說實話”的表情,輕快地宣布:
“——不過呢,其實你根本攔不到我啦。”
他一邊說,一邊做了個“略略略”的吐舌動作,“我現在是‘自由人’哦~隻能專職接球,不負責進攻,也不能攔網。所以就算你再怎麼燃燒鬥志,也完全、完全派不上用場~”
他說完還很欠打地眨了眨眼睛,明目張膽地示意:“來咬我呀,來咬我呀!”
小黑的臉上,那副剛才還充滿侵略性的笑容頓時僵住,像是瞬間被人潑了桶冷水。
他整個人都愣了一秒,像還沒處理完這突如其來的系統提示:“???”
很顯然,他剛才的垃圾話是朝着錯誤方向蓄滿了氣,如今對手突然換了職業,所有意圖全部落空。
……現場沉默了一秒鐘。
我站在原地,看着小黑罕見地吃癟,那雙帶點錯愕和尴尬的眼睛正在努力嘗試重啟戰術思維,又看着眼前得意洋洋、搖頭晃腦的古森,再瞟了一眼遠處依舊散發着“關我屁事,離我遠點”氣息的佐久早……
……我毫無波瀾,甚至一度想掏出手機錄像,存檔這個黑尾鐵朗被戰術言語打擊擊中要害的珍貴瞬間。
可惜我沒掏,相冊也沒有那種功能。
但這畫面,已經成功刻進記憶槽裡了。
——全國大賽·半決賽,即将開始。
我們圍在場邊,組成一個小小的圓圈。周圍是一浪高過一浪的助威聲浪,如海潮般湧動,湧上看台、也湧進每個人的耳膜和胸腔。
場館四周幾乎被井闥山學院那顯眼的藍綠色覆蓋,他們的應援團幾乎占據了半邊觀衆席,每一聲呐喊都像鼓點一樣砸在空氣裡,震得地面都在微微震動。
貓又教練站在圈子正中,和往常一樣穿着舊運動夾克,手插口袋,姿态松弛。他的臉上看不出絲毫緊張,仿佛那鋪天蓋地的呼喊隻是訓練館外某台廣播的背景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