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着我,聲音都有些發顫:
“我…我好像……找到‘貞子’了。”
啪嗒。
因為這句沒頭沒腦的指控,我手一松,懷裡的幾本遊戲雜志像觸發掉落機制一樣散落在腳邊冰冷的地闆上,銅版紙在地面輕輕摩擦,發出沙沙的響聲。
“……你說什麼?”我皺起眉頭,語氣平靜,腦内彈出【疑似誤判事件:辨識邏輯錯誤】的提示框。
“就是你啊!”山本像是終于鎖定目标的獵犬,恐懼值清空,憤怒值瞬間拉滿。他指着我鼻子開始連珠炮似地抱怨:
“你知不知道你剛才那個樣子有多吓人?啊?!你突然從那種漆黑又安靜的走廊角落裡蹿出來——頭發還遮着臉、整個人像幽靈一樣低頭抱着一堆書,走路沒聲、動作超快,還不說話!”
他揮舞着手臂,比劃出一個類似幽靈攻擊前搖的動作:
“再加上你臉本來就白!冷光一打上去,那畫面真的離譜!我當時真的是……心髒都差點停了你知道嗎!”
“……我哪有——”我開口想解釋,是你先自己像見了什麼不該見的東西一樣狂奔好不好?要不是你跑得太像被追殺,我也不會被你的反應吓到跟着逃命。
“還敢頂嘴!”他完全不聽我講,聲音因為後怕而破音,“你還一直追我!而且一聲不吭!就那樣貼着我後面跑——你知不知道我當時腦子裡已經開始跑完告别人生的劇情了?!”
“而且你幹嘛一直追着我跑啊?!一聲不吭地就跟在後面跑!差點沒把我、把我……”他臉上一陣慘白,似乎想起了什麼極其可怕的後果,沒膽子繼續說下去。
“差點把你怎麼樣?”我看着他一副快崩潰的模樣,不太想跟着進入這種情緒頻道。
聽我這麼一問,他反而像被說中了什麼,一瞬間臉更白了點,表情裡夾雜着羞恥與怒火:“你少廢話!總之以後别再用那種方式出現在這種鬼地方了!聽見沒有!”
……鬼地方。
我掃了一眼周圍。
我們正站在教學樓一樓走廊的盡頭,清潔間門口。門闆鏽迹斑斑,鎖頭像是上個世紀遺留的遺物,門縫裡隐隐透出一股潮濕的腐味。
頭頂唯一的光源是那盞安全出口指示燈,綠色光暈斷斷續續,快沒電的樣子,還映得人臉顔色發青。
風不知道從哪裡灌進來,穿堂而過,在角落卷起一陣細碎的灰塵,細看有點像某種隐形生物的腳步。
……難怪他會反應這麼大。
我低頭撿起腳邊散落的雜志,輕輕歎了一口氣。
“我也不是故意的。”我聲音很輕,算是讓步,也算是結束這段跑偏的事件鍊。
見我似乎服了軟,山本緊繃的表情終于稍微松動了一些。雖然語氣依舊不太友善,但攻擊性明顯下調:“總之!你自己想辦法解決一下!老是低着頭、頭發遮臉的,像什麼樣子!去理個利落點的發型不行嗎?!像我這樣!”
他說着,還挺起胸膛,用力拍了拍自己那撮嚣張到像要起飛的金色莫西幹。
……誰要跟你剪一樣的發型啊。我又不是要去參加不良少年角色海選。
“還有,”他像是覺得我的沉默讓他又開始發毛,警覺地補了一句,“你也别老擺那種陰沉沉的表情,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在念什麼咒詛。”
“哦。”我敷衍地點了點頭。
此刻,儲藏室鐵門在風中發出一聲輕微的“吱呀”,像是舊機關卡住又緩慢松動的音效,周圍的光線也似乎再度黯淡了一分。風從走廊末端慢慢湧來,裹着灰塵、冷氣和不明來源的潮濕味道。
山本顯然也察覺到了這種逐漸堆疊的不安氣氛,語氣忽然轉為急促:“好了!快點回去上課!這地方太陰了!”
我還沒回應,就看到他低下頭,彎腰準備幫我撿掉落的那幾本雜志。
下一秒——
“嘩啦——”
一陣剛剛好的陰風,從他身後吹來,穿過我們之間的空隙,準确無誤地掀起了其中一本《Fami通》的内頁。紙張翻飛的聲音在死寂的走廊中格外清晰,仿佛有人一頁頁迅速撥動。
書頁最終在空中輕輕落下,穩穩攤開在地面,剛好停留在一張雙頁的彩色大圖上。
是《寂靜嶺》的怪物設定圖。
那是一隻典型的恐怖遊戲産物——臉上的五官因為被抹去而模糊一片,四肢腫脹扭曲、關節錯亂,整個身體以一種極不人道的方式盤旋着纏繞成團。灰白色的皮膚像剝落的牆皮,上面布滿污迹、血斑和刻痕,視覺沖擊力強到讓人頭皮發麻。
山本原本伸出的手,在半空中僵住。
他盯着那張圖,瞳孔緩慢放大,臉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嘴唇哆嗦着開合,發出的卻隻是些氣音:“嗬……嗬……”
三、二、一。
“啊啊啊啊啊啊啊——!!!鬼、鬼啊——!!!”
山本一聲堪稱震耳欲聾的爆吼,炸裂在走廊盡頭!整個人像是觸發了彈射器,原地垂直起跳半步後猛然後撤,動作流暢到像練過忍者翻滾。他連滾帶爬地朝來路奔逃,手腳并用,一路發出“咚咚咚”的碰撞聲。
衣角亂飛,腳步踉跄,仿佛身後有十幾個靈異實體在追命。他的金發在昏暗的走廊燈光下像一團瘋跑的火焰,最終帶着尖銳的哭腔喊聲轉過走廊盡頭,消失得無影無蹤。
……
我站在原地,默默地蹲下身,将散落的雜志一一撿起,特别是那本還停在怪物頁的《Fami通》。我輕輕把它合上,拍去封面上的灰塵。
四周恢複寂靜。風依舊在吹,但已不再掀動任何一頁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