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統建議:盡快脫離注視區域。』
老師在前面繼續發表感言,同學們或羨慕、或看熱鬧地看着我們。我用力控制自己不要顯露出任何表情,隻是靜靜站着,等待這場名為“表揚”的非自願事件結束。
一旁的綿引紬輕輕彎了下眼角,似乎察覺了我的狀态,側過臉來,嘴角帶着一點沒說出口的安慰。
她好像覺得這是件值得開心的事。
……我們大概不是一個頻道的玩家。
下午的常規訓練終于在一聲哨響中結束。體育館裡卻沒因此安靜下來——空氣仍帶着汗水未散的熱度,以及即将進行練習賽前的隐隐躁動。
今天對手是丸口高校。
隊員們各自在場邊活動着:有的在補水,有的蹲着系鞋帶,還有人靠着牆安靜整理護膝。我走到長椅邊,剛拿起水瓶,就看到貓又教練朝我們這邊招手。
準确來說,是朝古畑學長招手。
古畑愣了幾秒,随即快步走過去。教練低聲對他說了什麼,他神情微動,從驚訝到沉默,僅僅一瞬,然後就點了點頭,默默走到場邊,開始幫經理整理比賽表格。
……也就是說,他不打算上場了?
我把水瓶蓋擰回去,慢慢地擡起眼——對上了教練此刻轉過來的視線。
果然。
賽前集合時,我被安排在了首發二傳的位置上。
周圍氣氛頓時起了變化。幾道來自三年級的目光,沒有任何掩飾地落在我身上。有挑釁、敵意,除此之外,更多的是一種——質疑版本更新内容是否合理的打量。
就在這種微妙的氛圍裡,小黑突然鼓了個掌。
“那個,前輩們,還有大家。”他語氣輕快,臉上帶着一種非常想搞事的表情,“我最近想了一個新的隊呼,我覺得特别适合我們音駒。今天第一次練習賽,要不要試試看?”
他話是對大家說的,目光卻非常有策略地掃向那幾個站在最外側的三年級。
鬼塚皺了下他那條就沒松過的眉頭,聲音沙啞:“原來的也沒什麼不好,突然改是想怎樣?”
“原來的也很好!。”小黑立刻接話,笑容谄媚又得體,“但我們就試一次嘛~如果不好用我們就當沒發生過!好不?”
相澤抱着手臂不出聲,隻冷着臉看他。
氣氛有點僵。小黑卻一點都不慌,依舊笑嘻嘻地補充:“就算是模拟實驗,也得給個機會試試吧。”
鬼塚擺了擺手,像是懶得和他周旋:“快點,搞完趕緊比賽。”
“YES!”小黑一秒切換狀态,指揮大家把手疊在一起,自己站在正中,深吸一口氣——
“我們是——血液!!”
……嗯?
“要順暢無礙地流動,傳送氧氣,讓『腦』正常運轉!!!”
這家夥,又來了。
底下響應得并不整齊,隻有山本在大吼“哦!!”,福永在努力配合,其他人都在“我們到底剛才喊了什麼”的詭異沉默中互看。
我敏銳地捕捉到,在那聲“腦”剛喊完時,小黑和福永極其同步地瞄了我一眼。
……你們兩個,早就串通好了吧?
“這是什麼鬼東西……”鬼塚嘀咕着,眉毛打結。
小黑絲毫不以為意,笑着伸手勾住鬼塚的肩膀,順勢貼近他耳邊說話:“前輩你不覺得很有畫面感嗎?我們穿紅隊服,在場上跑來跑去、傳球,就像紅血球在血管裡一樣呀!超熱血的!”
說完,他還補了個超級誇張的“輸血狀手勢”。
鬼塚看了他一眼,臉上那塊疤有點發亮,嘴巴抿了又松,最後隻是悶悶地哼了一聲:“……有點蠢,但你說得也不是完全沒道理。”
我面無表情地轉開頭。
小黑這人,說他不正經吧,他又能讓人挑不出錯。
比賽開始後,我們和丸口打成一勝一負。第一局配合順暢,攻防節奏拉滿。但第二局山本幾個進攻球處理得不夠果斷,幾次下網出界後,局勢就被對面追上。
換隊、列隊緻意、收球。常規程序。
“多謝指教!”
對面丸口高校的整齊聲音在體育館回蕩。
“謝謝。”我們也一起鞠躬回應,流程跟初中時差不多。
“收拾場地,動作快點!”直井老師的聲音緊跟着落下,抱着手臂站在場邊,看起來像是随時準備記錄誰動作慢半拍。
排球一個個被撿起、彈回球筐,拖把在地闆上劃出一圈圈水迹,擦得幹淨利落。隊員們三三兩兩地背上包,有人還在邊走邊分析剛才的比賽,讨論傳球路線或防守落位的事。
我彎腰,揀起地上最後一個球,轉身要投進球筐時,兩個影子停在了我旁邊。
是夜久和海。
“孤爪,”夜久先開了口,語氣一如既往地幹脆,“你那幾個托球,不錯啊。落點穩,節奏也跟得上。”
他語調沒什麼起伏,聽起來像在陳述一項統計結果,但語氣裡多了點肯定。
海站在他旁邊,朝我輕輕點了下頭:“特别是二段配合的球,銜接得很順,打起來很舒服。”
我愣了一下。
夜久又道:“還有那個二次進攻。”
“剛才第二局劣勢的時候,你那個二次進攻得分,膽子挺大嘛!很關鍵!” 他甚至還對我豎了個拇指,“下次也指望你了哦!”
我點了點頭。他們也沒多說,揮了揮手就離開了。
我看着他們的背影。夜久……隻要不踩到他身高的地雷,其實人還算好相處。
轉頭望去,體育館另一角——山本蹲在牆邊,整個人縮成一團,像是在默讀戰報又像在忏悔。
他頭發亂得像炸開,整張臉幾乎埋進膝蓋,背影洩露出一種特别明顯的沮喪。連毛巾都忘了拿。
也确實。他第二局的表現,可以用“災難”來形容。
幾次進攻不是打出界,就是挂網,還有一球原本是我傳給小黑的快攻高球,他卻突然沖過來想搶,結果差點和小黑撞個正着。那一下如果真撞上……光想都讓人頭皮發緊。
“走了。”
小黑走過去,一隻手搭在山本的肩上。他早就收拾完了,包挂在肩膀上,語氣平穩但有分量。
“别太往心裡去。練習賽而已,問題找出來了就還有得救。”
山本低着頭悶聲應了句:“……是。”
聲音壓得很低,但勉強算是有回應。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蹲在地上的背影。小黑的腳步聲交錯,影子被夕陽拉得很長。
此時的我卻在想:
不,你應該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