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難得不用留下來加練,放學後,我和小黑像往常一樣走向地鐵站。一路無言。
到了我們慣常下車的站點,走出閘機,我沒有直接朝着家的方向走,而是在前面的路口,忽然轉向了通往河邊的那條小路。
身後傳來小黑帶着點疑惑的聲音:“嗯?研磨,這邊不是回家的路。你要去哪?” 他這幾天的語氣裡,總是帶着一種小心翼翼的、跟我保持距離的别扭感。
“debug。”我頭也不回地說。
身後的腳步聲停頓了一下。我能想象出他現在大概是一臉“你在說什麼”的茫然表情。
我隻好停下腳步,稍微回頭看了他一眼:“有點問題想問你。快點跟上。”
說完,我不再管他,自顧自地順着河邊的小路往下走,找到了那片我們小時候偶爾會來練習的河畔階梯。夏日傍晚的風帶着水汽吹過來,很舒服,稍微驅散了一點訓練帶來的疲憊和煩躁。
我在最高一層的台階上坐下,拿出遊戲機,但沒有開機。
沒過多久,小黑的身影也出現在了小路盡頭。他走到階梯旁,沒有立刻坐下,隻是站在那裡,雙手插在口袋裡,眼神有點飄忽,似乎還在消化剛才我那句“debug”是什麼意思。
整個人的狀态顯得有點…手足無措?
看着他這副和平時那副遊刃有餘的樣子截然不同的、略顯笨拙的模樣,我心裡那點因為他最近行為反常而積累的不爽,忽然就消散了一點,甚至覺得……有點好笑。
空氣安靜了幾秒,隻有遠處模糊的車流聲和河水流動的聲音。
最終還是他先沉不住氣,清了清嗓子開口:“所以……研磨,你想問什麼問題?”
我放下遊戲機,擡起頭,看向他。決定直接切入主題。
“小黑,我知道這個話題我們以前可能也聊過,而且每次我的結論都差不多。”我看着他的眼睛,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靜而認真,“但我還是想再說一次。我覺得自己不适合排球。至少,不适合音駒這隻隊伍。”
“研——”他似乎想立刻反駁。
“等等,讓我說完。”我擡手打斷他,“這是第一個問題。第二個問題是,你最近變得很奇怪。”
我看到他身體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你刻意和我保持距離,跟我說話的次數變少,眼神也總是在躲閃。但又不是因為生我的氣,或者對我有什麼不滿。”我陳述着我觀察到的事實,“我不知道你那邊發生了什麼,你不想說的話,我也不會追問。”
我停頓了一下,看着他那張寫滿了“尴尬”和“不知所措”的臉,繼續說道:“我隻是想告訴你,你這種狀态,也影響到我的心情了。”
小黑臉上的表情,從尴尬,慢慢轉為若有所思。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快速消化我剛才說的話。
他沉默了一會兒,像是在琢磨怎麼回應。
然後,他擡起頭,眼神認真了些,問:“嚴重嗎?”
“啥?”我沒反應過來。
“第二件事,”他重複了一遍,目光鎖定我,“我對你的影響,很嚴重嗎?”
“……”這個問題讓我有點卡殼,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嚴重?好像也談不上,隻是覺得有點…不習慣,有點煩躁。“就……那樣吧。”我含糊地應付,“還行。”
話音剛落,小黑臉上的那種嚴肅思考的表情瞬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極其燦爛的、甚至可以說有點欠揍的笑容。他像是突然卸下了什麼重擔,整個人都放松了下來。
然後,在我完全沒預料到的時候,他伸手過來,用力揉了揉我的頭發。
“噗!”我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弄得吓了一跳,下意識地想躲開。
我擡眼瞪着他,這家夥臉上那種開朗到有點刺眼的笑容,和他剛才那副尴尬、若有所思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我感覺自己的大腦又有點無法理解了。這家夥到底是在搞什麼?
“偷偷告訴你一個秘密。”小黑終于停下了蹂躏我頭發的動作,但手還搭在我頭上,他壓低聲音,帶着一種分享内部消息的神秘感,“隊上的二年級,像海和夜久,他們都私下跟我聊過你。他們覺得,你的實力,已經完全可以頂替古畑的位置,成為首發二傳了。”
他頓了頓,補充道:“福永就更不用說了,他肯定更喜歡你的傳球。”
“哈……”我發出一個不置可否的音節。這些人的評價,與我何幹?
“教練之所以還讓三年級當首發,”小黑繼續他的“内部消息”,“我想啊,除了那幾個家夥确實比較難搞之外,主要還是因為他們能打球的時間也不多了吧?估計是想讓他們好好打完這最後一年的比賽。”
“你想想看,要是一款遊戲,你辛辛苦苦練了三年的高級賬号,結果在最後版本快關服的時候,突然被一個剛玩幾個月的新玩家搶走了主力位置,你會不會覺得很不爽?”
我撇了撇嘴:“會是會。但遊戲本來就該看誰的操作更好、誰對團隊貢獻更大,不是嗎?” 更何況,我根本不在意什麼首發不首發。
小黑露出一個了然又帶着安慰的微笑:“我知道你不在意這個。我隻是想說,你的實力,有腦子的人都看在眼裡。所以啊,别因為一些暫時的、無關緊要的人和事就否定自己,也别否定排球。等到他們畢業之後——”
他眼中閃着光,“就是我們的天下了。”
我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此刻自信滿滿的樣子,慢半拍地琢磨着剛才那句“有腦子的人”。
“……那山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