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本能想尋找角落，進入背景闆模式。但黑尾已經先一步朝着場内喊：“教練——！人我帶來了！” 聲音響亮，清晰，瞬間吸引了場内的注意。

一個不算高大，但背脊挺直，頭發全白的老人轉過身。他穿着一件舊的深藍色運動外套，站得很穩。他朝我們走來，步子不快，但很沉穩。臉上的皺紋很多，表情不嚴厲，但那雙微微眯起的眼睛，目光銳利。

『高階NPC遭遇：貓又育史。』

『身份：音駒高中排球部主教練。陣營：中立（評估中）。威脅等級：高。』

『應對建議：降低存在感，減少發言，保持禮貌。』

“哦？來了啊，小不點。”他的聲音有些沙啞，但并不難聽，帶着點随意的審視，“還是老樣子，沒什麼精神。”

我極輕微地點了下頭，聲音壓低：“……教練，好久不見。”

他沒立刻回話，隻是站在原地，目光在我身上仔細地掃過，運行自身的某種高級分析系統。

幾秒後，他嘴角動了一下，一個非常細微的、難以解讀的弧度。“是啊，好久不見了。” 然後，他才慢悠悠地問，像随口提起：“最近……還在玩遊戲？”

“嗯。”我再次點頭，盡量減少字符輸出。

“我還以為……”他的語氣放輕，眼神卻像探照燈一樣聚焦過來，“像你這種隻追求效率的小鬼，不會再來排球館這種又累、回報又不穩定的地方了呢。”

他頓了頓，聲音裡帶上一絲明确的戲谑，“記得那時候誰說的——‘追着一個不确定能不能接到的球跑得滿頭大汗，是世界上最沒效率的事’？”

……他的記憶數據庫容量真大。

我沉默着，視線落在腳下光滑反光的木地闆上。

“現在也這麼覺得。”最終，我還是說了出來，語氣平淡。

“呵。”他喉嚨裡發出一聲輕笑，眼睛眯得更深了。 “那就用身體确認一下。看是你那顆轉得快的腦袋，會先對這種‘低效率’的活動發出警告，還是這顆球，能讓你那顆不情願動的心髒，稍微跳快一點。”

他沒等我回應，似乎也并不需要。

他轉頭看向一直安靜站在旁邊的小黑，語氣帶着程序交接的意味：“黑尾，人交給你了。帶他去跟其他隊員打個招呼。”

說完，他背着手，轉身走開了。

我還沒來得及處理完剛才的對話數據，小黑就用肩膀輕輕撞了我一下。“走吧。”他語氣輕松，“隊員都在那邊。”

我擡眼，視線掃向球館中央。

光線很亮，場地開闊。擊球聲、腳步摩擦聲、喊話聲斷斷續續傳來。空氣裡漂浮着熱度、汗味和灰塵的混合粒子。一個高消耗的環境。

他帶着我走了幾步，在一群穿着紅白色隊服的人面前停下。

“介紹一下，”小黑笑着說，仿佛在展示一個剛加載的擴展模塊，“一年級新隊員，孤爪研磨，打二傳。”

我的目光快速掃描了一圈。制服統一，但個體之間的氣場信号差異很大。非同類感應在持續。視線重點落在前排三個人身上，從站位和散發出的信息素來看，應該是隊伍裡的高階單位。

中間那個，個子很高，體格結實，膚色較深，寸頭，一道淺疤從眉骨延伸下來，增加了面部特征的銳利度。他發出一個低沉沙啞的笑聲，如同什麼東西在粗糙表面摩擦。

“哦？黑尾，這就是你說的那個腦子好使的一年級？看着挺弱的啊。” 他的表情和語氣，分明是在進行初次接觸的壓力測試。

左邊那個，沒什麼表情。貼頭皮的短發，骨架細瘦，皮膚顔色偏冷。一雙淺色眼睛上下掃了我一遍，目光進行了一次快速掃描，然後移開視線，沒有任何語言輸出，隻從鼻腔裡發出一聲輕哼。判定：不合格，不值得交互。

第三個，情緒比較外露。身形也高，隊服穿得很整齊。他沒看我，直接對小黑說，語氣有點沖：“黑尾，你确定他行？一點幹勁都沒有。别是靠關系進來的，拖我們後腿。”

三個不同的信号源，指向同一個結論：排斥。

周圍的空氣似乎因為這幾道視線而變得密度更高。

我站在原地沒動。能感覺到小黑已經切換到了“防禦/解釋”模式，擋在我前面半步的位置。“别這麼說嘛，前輩們。”他笑着，聲音不緊不慢，“研磨很厲害的，反應快，思路也清楚。”

他說話時，手肘輕輕碰了我一下。一個請求回應的信号。

我點了一下頭。幅度很小，一個表示“已接收”的最低限度動作。

不說話，是減少信息輸出、避免引發不可控變量的最優策略。

幾秒鐘的沉默。周圍的擊球聲好像被暫時屏蔽了。

……看來音駒排球部，确實存在對新入成員的“初始篩選”或“壓力測試”環節。

我沒有進行辯解的打算。不需要。

就在這時，又有兩個人從旁邊走過來。步伐不重，表情相對中性。初步判斷：非直接威脅單位。

靠前那個個子不高，雙手抱胸，眉頭微皺，仿佛某種警戒雷達一直開啟着。他的視線在我身上仔細掃過，從上到下，那意圖是在評估物理參數。

旁邊那個，神情和姿态都比較溫和。他主動朝我伸出手，語氣也平和：“我是二年級的海信行，主攻手。請多指教，孤爪君。”

他的目光在我和小黑之間停留了一瞬，特别是小黑還搭在我肩上的手。信息接收完畢，但未作評論。

我遲疑了大概半秒，伸手指尖碰了一下他的手掌，接觸時間控制在一秒内，迅速收回。

而那個眉頭緊鎖的矮個子前輩，還在盯着我，一言不發。這種沉默的審視讓人不太舒服。需要打破僵局，獲取信息。

判斷：身高與我接近，推測為同級概率較高。

我開口，嘗試用最平鋪直叙、不帶感情色彩的語氣詢問基礎信息：“請問……你是幾年幾班的？”

基于“同級生”假設，省略敬語，采用标準對話模式。

這項評估導緻的結果是：指令輸入錯誤。

對方仿佛某個防禦機制被瞬間觸發，猛地往前一步，音量陡然升高：“哈？！你這小子什麼态度？！一年級就這麼沒規矩嗎？！”

他的表情因為激動而有些扭曲，“你是看我矮，才故意問我是不是跟你同年級？！挑釁嗎？！”

……大腦宕機了零點三秒。邏輯處理區出現亂碼。

隻是執行了一條最基礎的社交信息獲取指令，為什麼會觸發隐藏的敵對事件？

“喂喂，夜久，冷靜點！”小黑反應極快，一步跨到我們中間，按住那位激動的前輩的肩膀，“研磨剛來，不是故意的，别在意！”

他同時回頭，用眼神向我發出“快配合”的信号。

我閉了下眼，從牙縫裡擠出聲音：“……對不起，夜久前輩。”

“就算是黑尾帶來的人，這态度也不行！”夜久前輩顯然還在憤怒狀态，甩開小黑的手，瞪了我一眼，轉身就走。但他離開時留下的那種“标記完成”的敵意信号，還殘留在原地。

後背好像滲出了一點冷汗。能感覺到周圍幾個高年級的視線又投了過來，帶着各種意味，幸災樂禍，或者“果然如此”的判斷。

……搞砸了。

『任務追蹤：加入音駒排球部 | 狀态：困難 | 社交模塊：運行錯誤 | 好感度（夜久）：負值』

『當前建議：……暫無有效建議。』

離隊申請表在哪裡？負責審核的貓又教練在哪裡？

重新讀檔的選項，又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