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東預選賽驚險勝出，全國大賽的入場券總算是攥在了手裡。

連稚名教練都難得大發慈悲，在全國大賽前的地獄集訓開始之前，給了我們一天名為“勞逸結合”、實際上是學校統一舉辦的遊園會時間。

說是放松，但跟大将他們混在一起，感覺比打一場練習賽還累。

尤其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跟上來的迹部，這家夥的嗓門甚至能蓋過遊園會的喧嚣。反倒是福永安靜得很，隻是總能面無表情地做出一些讓人哭笑不得的事。

我應付着大将關于撈金魚技巧的第N次吹噓，眼神卻在四處亂瞟。這種熱鬧場合，研磨肯定躲到哪個角落裡打遊戲了吧？

“喂，那邊好像有賣限定版炒面面包，我去看看！”我随便找了個借口，拍了拍大将的肩膀，不等他反應過來就溜了。

走上樓後，在研磨他們班級的教室裡，我找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他正低着頭，手指飛快地在遊戲機按鍵上操作着，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對周遭的熱鬧充耳不聞。

我走到研磨旁邊坐下時，他眼皮都沒擡一下。

“呐，研磨，”我湊過去，試圖看清他的遊戲屏幕，“一個人在這裡多沒意思，陪我去逛逛呗？”

他不為所動，手指依舊按得飛快。

“真的不去？聽說有攤位在賣最新款的遊戲周邊哦。”我繼續誘惑。

屏幕上的小人終于死掉了，他面無表情地擡起頭看了我一眼：“小黑，你很吵。”

“是是是，我很吵，”我立刻換上一種近乎撒嬌的語氣，雙手合十，“所以，拜托了，研磨大人，陪小的去逛一圈吧？就一小會兒，好不好？你看大家都在玩，我一個人很可憐的。”

他注視着我看了幾秒，那雙金色的貓眼裡沒什麼情緒，但最後還是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收起了遊戲機：“……隻逛一會兒。”

“好耶！” 我心裡一陣竊喜，立刻站起來，“走吧走吧！”

終于成功把他從那個自閉角落裡拖了出來。我們并肩走在人來人往的攤販區，周圍是震耳欲聾的叫賣聲和歡笑聲。

研磨顯然對這些沒什麼興趣，隻是安靜地跟在我身邊，偶爾擡頭看看那些花花綠綠的攤位招牌。

走到一個賣飲料的攤位前，我停下腳步，買了一瓶他常喝的蘋果汁遞給他。“喏。”

他接過去，說了聲“謝謝”，然後擰開瓶蓋，小口小口地吸了起來。

本來是随手買的東西，但看他握着瓶子的樣子，我突然覺得有點好笑。研磨喝東西總是慢悠悠的，明明隻是一瓶普通的果汁，也像在做什麼很了不起的事情似的，專注得不行。

陽光透過攤位頂棚的縫隙落下來，在他淺色的發梢跳躍。

他微微側過頭，凝視着旁邊一個賣蘋果糖的攤位時，傍晚的暖光把他臉頰的輪廓勾勒得格外柔和，連平時沒什麼血色的皮膚都染上了一層淡淡的暖意……看得我心裡沒來由地動了一下。

目光下滑，落在他握着果汁瓶的手指上——白皙、纖細，指節清晰……讓人忍不住……

啧，真奇怪啊。

自從這幾個月來，這種奇怪的感覺就越來越頻繁地出現。

目光不自覺地去追他，想要看到他打遊戲時微微皺眉的模樣，想要聽到他因為太困而低聲嘟囔的聲音。

連在練習結束我騎車載他回家，他靠在我背上睡着時，我也會不自覺地放慢車速，生怕細微的颠簸把他弄醒。

這不是習慣，也不是竹馬之間的依賴感。那種輕微卻持續的在意，好像已經在心裡盤根錯節，怎麼都扯不清楚了。

我不擅長分析這些彎彎繞繞的情感，但有一點我很清楚。

我喜歡他。

這個認知，如此清晰地浮現在心底，如同被夕陽的最後一縷光芒徹底照亮。我忍不住偏過頭，無聲地勾起了嘴角。

大概，也不是現在才剛剛喜歡上的。隻不過，是在今天這個傍晚，才終于遲鈍地弄明白而已。

“……研磨？” 等我從自己的思緒裡回過神，才發現不知何時已經輕聲叫出了他的名字。胸膛裡的心跳因為剛才那個明确的認知，正不合時宜地、劇烈地搏動着。

他轉過頭看我，眼睛裡帶着一絲詢問，嘴裡還含着之前一直小口吸着的瓶身。那雙金色的貓眼因為疑惑而微微睜大，傍晚的餘晖在他眼中跳躍，顯得格外剔透，帶着點困惑不解的神情望着我突然的沉默。

我張了張嘴，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卡住了。剛才那個清晰的認知還在腦子裡嗡嗡作響，心髒也跟着不争氣地狂跳。

周圍的吵鬧聲像是被隔開了，斷斷續續成了背景裡的雜音。

糟了……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指尖有些發涼。看着他那副等待我下文的平靜樣子，一股莫名的沖動忽然壓過了所有的猶豫和緊張。

就像在比賽中，面對一個稍縱即逝的機會，身體比大腦先一步做出了反應——

我不自覺地往前湊近了半步，幾乎是脫口而出，聲音比預想的要低啞： “我喜歡你。”

話音落下，空氣仿佛凝固了一瞬。

什麼？我剛才……說了什麼？

那句話像是不受控制地溜了出來，連我自己都愣住了，感覺像是操作失誤，不小心按下了某個關鍵的确認鍵。

研磨似乎也因為我這句突兀的話而怔了一下，眼睛睜得更大，叼着的瓶身都忘了繼續吸——

但就在我們兩人都愣住的這一刻，變故突生！

“——小心！”

身後突然傳來一陣更加猛烈的驚呼和巨大的推力，不知道是哪群人在後面追逐打鬧。

人群像是失控的潮水般向前猛沖，根本來不及反應！我下意識地想伸手去拉住研磨，保護他不被撞倒，身體卻已經被巨大的人流裹挾着，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着撲去——

混亂中，我們之間的距離瞬間消失。

鼻尖幾乎是擦着他的臉頰滑過，而我的嘴唇，就在這無法抗拒的推搡之中，不偏不倚地，輕輕掃過了他形狀好看的、帶着微涼溫度的耳廓。

！！！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瞬。耳廓柔軟微涼的觸感，混着他身上淡淡的蘋果汁和洗發水甜香，像電流一樣竄過我的神經。大腦瞬間空白，連呼吸都忘了。

我僵在原地，隻能看到他猛地睜大的金色貓眼，清晰地映出我的錯愕。周圍的喧嚣仿佛被無形地隔開，隻剩下我們之間這片令人心悸的、極近距離下的沉默與緊繃。

我意識到自己的嘴唇幾乎還貼着他的耳朵，皮膚上傳來的熱度讓我猛地回過神。

該死！

“小黑，你剛剛說了什麼？”研磨的聲音響起，打破了這片刻的僵持，他的聲音很輕，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或許是因為剛才的推搡，又或許……是因為别的原因？

我幾乎是彈開一樣，迅速直起身子，心跳快得像是要從胸口蹦出來。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匆匆轉過身，假裝看向旁邊的攤位，語氣因為過度掩飾而顯得刻意又别扭：

“咳……我是說……這、這蘋果汁，味道好像還挺不錯的哈！”

天知道我在說什麼。

我甚至不敢回頭去看研磨的表情，隻覺得臉頰在發燙，熱意一路燒到耳根，整個人像是被扔進了滾水裡。

就在我狼狽地轉身，試圖用最蹩腳的謊言掩蓋一切的時候，臉上那份滾燙的熱度和胸腔裡尚未平複的狂跳，卻無比清晰地告訴我一個事實：

……完了。這下……徹底藏不住了。

那次遊園會的意外之後，我心裡亂了好一陣子。那種再也藏不住的心情讓我既興奮又恐慌，看着研磨那張和平時沒什麼兩樣的臉，我反而不知道該怎麼和他相處了，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還沒等我理清自己的思緒，時間就推着我們繼續往前走。

關東預選賽的日子越來越近，訓練日益緊張。每次踏進體育館，看到研磨的身影真實地出現在隊伍中，而不是我單方面的期盼時，我都會在心裡悄悄松一口氣——還好，他還在，沒有再離開。

這份他重新歸隊的“日常”，成了我混亂思緒中為數不多的确定感和慰藉。光是想到這一點，就足夠讓我感到由衷的高興了。

因此，即使訓練再累，隻要一轉頭能看到他——

注視着那個小小的身影混在隊伍裡，哪怕大多數時候還是那副懶洋洋、沒什麼幹勁的樣子，隻是偶爾在二傳的位置上，用那雙纖細的手指把球托到恰到好處的位置——

我胸口就像是被什麼東西填滿了一塊，訓練時的那點疲憊和煩躁，似乎都減輕了不少。

這種感覺，在關東預選賽對陣水戶五中的時候，變得尤為清晰。

那場比賽打得異常膠着。水戶五中不是什麼傳統強隊，但他們的打法很刁鑽，防守尤其頑強，如同牛皮糖一般黏着我們，比分一直拉不開。幾個回合下來，連我都感覺有點急躁了。

暫停的時候，我正擰着眉思考對策，旁邊的研磨忽然輕輕拉了拉我的衣角。

“小黑，”他指了指對面場地的某個位置，聲音很低，卻異常分明，“他們那個副攻，攔左路直線的時候，起跳前重心會習慣性地向右偏零點五秒。”

我愣了一下，順着他指的方向看過去，仔細回想了一下剛才的幾個回合。

“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