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的生活科課教室比平常吵鬧。
山田圓太老師站在講台前,笑得很開心:“同學們,把昨天畫的自畫像交到前面來吧!今天我們會一個個上台,介紹自己的畫哦!”
昨天沒說要上台吧?
他的聲音像魔王的開場台詞,準備把教室變成戰場。
我擡頭看着他微微發福的臉,臉上的笑容詭異地向兩邊拉扯,散發出一種隐約的壓迫感。
『想要學期成績合格?那就趕緊上台吧。』
教室裡響起窸窸窣窣翻書包的聲音,有人緊張得攥緊畫紙,有人滿不在乎地往前傳。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畫。
五官勉強完整,線條歪歪扭扭,這幅作品的完成度大約隻有60%。
第一個「勇者」被點名了——大冢。
他高舉自己的畫站起來,畫裡的臉圓得像車輪,五官比例離奇,嘴巴甚至歪出了臉的輪廓。
教室裡傳來幾聲憋不住的笑,山田老師也笑着說:“大冢,你畫得很有創意哦!”
魔王,你的稱贊真是敷衍。
接下來幾個同學也陸續上台,畫得有的像雞蛋,有的像奇怪的水果,但山田老師全都誇了一遍。畢竟他要維持他的人設。
輪到古森的時候,他站起來,笑得比大冢還得意。他舉着自己的畫走到台上,聲音很大:“這是我的自畫像!”
他的畫比其他人用心些,雖然也不算多好,但那兩片短又粗的眉毛特别明顯,一看就知道是他。
“這是我的标志!”他指着眉毛補充。
“認得出來,畫得不錯!”山田老師繼續他的劇本。
古森滿臉得意地回到座位,還轉頭沖我笑了一下。我低頭看了眼自己的畫,懶得理他。
“藤真同學。”
聽到這個名字,我擡頭看向前排的藤真。他表情平靜,雙手空空地走上講台。
“藤真,你的作業呢?”山田老師有些疑惑。
“老師,我不會畫畫。”他語氣平靜,沒有半點羞愧或緊張。
教室裡安靜了一瞬。
山田老師愣了一下,勉強笑着說:“這次作業不是要畫得好看,隻是讓大家試着表現自己。”
“我理解,但我從來沒學過,所以完全不會畫。”藤真淡淡地回應,完全不為所動,“真的。”
老師一時語塞,隻好讓他回到座位。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裡一陣驚歎。面對魔王的壓迫,他用極度的冷靜和精準的判斷點出了關卡的漏洞。
這才是真正的勇者,藤真健司,這場戰役是你赢了。
“下一個,孤爪研磨。”
山田老師的聲音傳來時,我的心猛地一緊,像有什麼東西攥住了它。
我看着手裡的畫紙,突然覺得它比剛才重了好幾倍,甚至連站起來的力氣都變得有些吃力。
『山田魔王效果:重力控制。』
全班的目光瞬間集中到我身上,像無數道隐形的針刺在背上。我咬了咬牙,強迫自己站起來,慢慢走向講台,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裡,輕飄飄的,卻又沉得可怕。
“來,跟大家介紹一下你的畫作吧。”山田老師臉上的笑容依然溫和,但我卻覺得它像隐藏着什麼不可抗拒的壓力,讓我不得不開口。
我的目光掃過手裡的畫。紙上的圖案和記憶中一模一樣——瘦小的黃銅鐵皮身體,關節處還有鉚釘,頭頂是用幾筆簡單勾勒出的人類假發。
我深吸了一口氣,試圖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一點,但聽上去卻像是别人用我的聲音在講話一樣:“這是……我。”
話剛出口,教室裡安靜了幾秒,山田老師低頭看了一眼畫,臉上的表情微變:
“孤爪同學,為什麼要把自己畫成像機器人一樣呢?這個瘦瘦小小的黃銅鐵皮,還戴着假發,有什麼特别的含義嗎?”
他的話剛落,台下傳來零星的竊笑聲,像是在等待誰先開個頭。然後,笑聲開始聚集,越來越響亮,像是一場失控的浪潮,直撲向講台上的我。
我的臉開始發燙,手指緊緊攥着畫紙,像要把它捏碎。我努力想要說點什麼,但喉嚨像被堵住了一樣,什麼也說不出來。
他們為什麼在笑?我畫的很好笑嗎?
要是知道今天會上台報告,我就不會這樣畫了。
早知道,我就畫得正常一點了。
笑聲逐漸變成了耳邊的刺耳噪音,我的視線模糊了,眼前的畫紙像是一層透明的屏障,隔開了我和那些起哄的聲音。
就在這時,一個清晰的聲音穿過空氣,打破我面前的這片屏障。
“老師。”
我猛地擡頭,是古森。他站起來舉着手,臉上不再是平時的笑容,而是一種少見的認真。
“老師,我有問題想請教,您布置這項作業的用意,不是想了解同學們是怎麼看自己的嗎?”他的聲音不大,但足夠讓剛才還起哄的同學們瞬間安靜下來。
他瞥了一眼我手裡的畫,繼續說:“既然如此,每個人對自己的看法本來就不同,看到跟自己不一樣的視角,不是應該試着理解嗎?這有什麼好笑的呢?”
教室安靜得出奇,剛才那些笑得最響的同學都低下了頭,像是被什麼堵住了嘴。
我怔怔地看着古森,他臉上的表情讓我感到陌生。
他這是在幹嘛?
我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畫紙,發現手指的力道已經松開了些,畫紙也不再那麼沉重。
不顧一切地起身對抗魔王?這是為了什麼?再說,這場戰役的勇者剛剛已經選出來啦。
“古森說得很好。”山田老師的聲音柔和了些,像是妥協一般,
“每個人的表達方式不同,這正是我們這次作業的意義。孤爪同學用自己的方式表現了自我,這是值得尊重的事情,大家應該學會欣賞和包容。”
他環視了一圈教室,語氣稍顯嚴肅:“老師希望你們記住這個精神,但現在,請先為孤爪同學和古森同學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