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晗微微一笑，“您字裡行間都是‘人生在世，百年之後一杯黃土，功名利祿不過過眼浮雲。’可若真不在意，您就不會與我浪費這麼長時間了。”

雲毅搖搖頭，正欲開口，動作忽地一滞。

晏晗敏銳地察覺到了，問：“怎麼了？”

雲毅側頭似乎在聽着什麼，下一刻，他眉頭倏地皺起，一團青光從他掌心炸起，順着窗子飛出，眨眼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晏晗若有所思地看着這番變故，眼珠轉了半圈，見雲毅面色不虞，試探問道：“雲宮主？”

“是我大意了，”雲毅擡眼盯着晏晗，笑了笑，目光透出幾分真切的惱怒，“沒想到二公子還有後手。”

“賀蘭姑娘，你還有後手嗎？”

杜沾衣長劍指地，他半邊臉瑩潤如玉，半邊臉被血污了，微微一笑，宛如惡鬼。

賀蘭今半跪在地，玄色重劍狠狠插/入地面，撐着自己，她蓦地噴出口鮮血。

餘下的血迹順着她的下巴滴滴答答往下落。這一處花園已被他們夷成平地，四周盡是一片廢墟，有一些殘花落在賀蘭今腳下，血液滴上去，将花瓣染成了豔紅色。

賀蘭今散落的碎發垂在鬓邊，臉色蒼白，面頰上有一道深深的血痕。她眼眶發紅，血絲爬上眼球，襯得那雙眸子越發妖冶詭谲。

她倏地擡眼死死盯着杜沾衣，瞳孔中似乎有一團火，嗆咳一聲，顫抖着撐着自己站了起來。

杜沾衣半身血污也絲毫不影響風度，他極有涵養地沖賀蘭今一颔首，表示自己對她不怕死精神的贊揚，繼而又微歎口氣，低聲道：“姑娘，你何必非與我作對呢，若是你肯站在我這邊，你要什麼，我不能給你？”

他猶記得三百年前，自己方從大陣中蘇醒過來，茫茫然不知所從，在人間遊曆數月，後來順着那點感應，來到被屠村的無名村，檢查人數時，卻在屍體堆中發現一個小活人。

那小女孩與現如今的模樣大相徑庭——她當時雙目發直，神情恍惚，俨然一個快死的模樣。杜沾衣瞧她可憐，難得大發慈悲做個好事，告知她可前往玄天宗修煉。

隻是此地與玄天宗路遙，她一個五歲女娃，無衣無食，能不能活着走到地方，就算到地方，如何讓此等門派收容她——就不在杜沾衣的考慮範圍内了。

杜沾衣好事做完，拍拍灰塵，不染纖塵地離開了。卻沒想到，當時眼淚都哭幹的小娃，三百年後，能站在自己面前，還與自己有一戰之力。

真是……世事變遷，物是人非啊。

杜沾衣望着這如出一轍的倔強勁，不禁失笑。

賀蘭今搖搖晃晃站直了，暗自調理一下内息，緩了緩，開口道：“哦？果真？我若要你就此收手，你可能做到？”

“姑娘啊，”杜沾衣歎了口氣，見賀蘭今一言不發地用手帕擦拭星月劍上的血迹，被她擦得一陣心口疼，擡手點了幾個止血穴位，輕聲道，“你不就想要個真相嗎？”

賀蘭今動作一頓，掀起眼皮看向杜沾衣。

他們不較勁了，漫天塵土也消停下來，飄飄蕩蕩往下落，杜沾衣伸手撣去肩上灰塵，幾不可聞說道：“我來告訴你。”

他望向賀蘭今，倏地笑了，眼中盡是殘忍的笑意，緩緩說道：“你現如今站的立場，一心想護着的這些人，全都是導緻你家破人亡，孤苦伶仃的元兇。”

隔着幾步遠，他清淩淩的話音準确無誤地鑽入賀蘭今耳中，賀蘭今望着他，眉目不驚。

杜沾衣笑看着她的反應，“人心不可直視，三百年了，姑娘還沒看懂這句話嗎。”

賀蘭今慢條斯理地将染血手帕塞入袖中，淡定地開口：“哦。”

她直視杜沾衣，“能信你，才真是有鬼了。”

杜沾衣嗤笑一聲，搖了搖頭，用一種孺子不可教也的目光看着賀蘭今。随後他陡然發難，腳尖在地上劃了半圈，翻手挽個劍花，帶着萬鈞不可擋之力刺向賀蘭今！

賀蘭今一直注意着他的一舉一動，見他襲來，連忙後仰，腰向下彎到極緻，杜沾衣長劍堪堪擦着她的腰腹掠過。

杜沾衣唇帶笑意，手腕一翻，化刺為砍，将一柄長劍生生使出大刀的氣勢，要将賀蘭今一刀斬成兩半。

逼人的殺意近在眼前，賀蘭今瞬間将全部内力灌入腰間，腳尖點地，淩空而起，以一種近乎折疊的姿勢在空中翻了一圈，随即她踩上杜沾衣的劍，伸手召星月劍入手，居高臨下，瞬間削向杜沾衣頭顱！

杜沾衣反應極快，側身一避，同時淩空而起，将靈力注入劍中，在空中與星月劍狠狠一撞——

“铛——！”

兩劍相撞之處爆發出一團白光，發出刺耳的金石之聲，讓人目不能視，方圓數裡的人俱被這一劍驚動。原本消停的碎葉爛花又随着這股靈力波動鬧騰起來，以兩人為中心，漫天飛舞，卷成一個漩渦，“嘩啦嘩啦”鬧騰地響。

正在屋中爾虞我詐的雲毅與晏晗同時住口，透過窗棂往外看。

入目隻有一株茂密的綠樹，那樹不知發了什麼瘋，忽然開始落葉。綠葉飄飄而下，埋葬了一條小徑。

天地黃昏。

兩柄劍都有斬天斷地的氣勢，執劍兩人發絲狂舞，電光火石間，在漩渦中心過了數十招。

就在此時，一道聲音突兀地插了進來——

“我來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