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飛升,不過都是神話般的傳說,是用來激勵人們專注于自己,好好修行,莫要惹是生非的。不然,若是凡人隻要刻苦勤奮,加之有悟性就可飛升的話,古今幾千年,無數人在這條道路上跋涉,為何沒有一人成功飛升?
有名有姓的神仙都是萬萬年前的了,那時許是靈力充沛,萬物風華正茂,神靈鬼怪共生共養。後來神仙搬到了天上,鬼怪埋進了地裡,隻有凡人和妖人還生活在這片土地上,靈力也愈發稀薄。
到如今,除了修行者,普通人已參不透什麼靈力了。
而如今的修行者也是大打折扣,頂破天了也就隻會辟谷與禦劍飛行,鬥法什麼的更多借助于外物,再沒有千百年前能與天地共神的靈氣,壽命也與普通人無異。
因此常常有人拿着青史冊子感歎,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可這也不能全然怪罪于當代修行者,實在是環境使然——但凡事并不絕對。靈力不可能被蓋的嚴嚴實實,那一絲半縷透出來的純淨靈力,往往會降落在應大劫而生的人身上。
水鏡宮七百餘年的曆史中,就記載了這麼三個人。
其中第一人是五百年前人妖混戰時期的,因當年戰争太過慘淡,記載文字在戰火中七零八落,已不可考。
餘下兩人一人是四百年前,一人是兩百年前的,水鏡宮中詳細記錄了他們波瀾壯闊并且凄慘難言的一生,一筆筆血淚史觸目驚心。
雲一鶴雖未曾親眼見過,但從前人筆述中,也能隔着文字感受到當初這兩人的一騎絕塵。
今日,他望着廢墟中對峙的兩人,忽然覺得自己恐怕窺見了千百年前的一角。
賀蘭今憋着一口氣,與杜沾衣一觸即分,被後勁逼得連退數步,堪堪站定,百忙之中見有一白衣人提劍上前,直刺杜沾衣,登時目眦欲裂,“閃開!不要找死!”
杜沾衣懶懶望向直指他咽喉的劍光,偏頭一避。随即用雲一鶴根本看不清的動作原地消失,雲一鶴心中警鈴大作,直覺危險感到來,刹那間,他側身利索地在空中翻了幾圈,踩到一堆枝丫樹葉裡,再擡首,就聽“铛”的一聲,原本自己将落的地面上插/着一把雪白的長劍。
杜沾衣仍不見蹤影。
雲一鶴半點喘息都不敢有,他忽看見自己腳下樹葉堆有幾片小幅度地擺動起來,雲一鶴瞳孔微縮,憑直覺轉身搭劍,與此同時,一股巨大的壓力自頭頂壓下。
杜沾衣沒有用劍,兩掌壓在雲一鶴長劍上,他看到雲少宮主額頭暴起的青筋,好整以暇一笑,“小孩,你覺得你這把劍,還能撐多久?”
許是位置不利,雲一鶴根本毫無還手之力,他狠狠咬牙,膝蓋卻仍被一點一點壓彎,聽着那人輕描淡寫的詢問,雲一鶴怒火沖心,大喝一聲,竟将打彎的膝蓋生生撐直了。
杜沾衣挑眉,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他緩緩往手掌灌入靈力——
雲一鶴一張臉憋得通紅,唇間溢出一絲鮮血,電光火石間,忽有一人從側方襲來,自下而上挑向杜沾衣下颌!
杜沾衣不得不松手後退,他以掌為刃,接了賀蘭今兩招。雲一鶴一口氣喘上來,卻發現自己手中的劍蓦地裂開一條縫隙。
賀蘭今一眼瞥來,不可置信道:“少宮主,你的劍這麼破的嗎?!”
“那不是我的劍!”雲一鶴将長劍甩到一旁,見賀蘭今有輕視水鏡宮的意思,怒道,“那是我随便從兵器庫中拿出來的,我的劍被我娘封起來了!”
杜沾衣雙掌鮮血淋漓,他毫不以為意地一甩,正欲再上前,聽聞此言,忽的一怔。
雲一鶴擡手抹掉唇邊血迹,有幾縷細細的發絲黏在臉上,越發襯得他眉目俊朗。他長相偏英氣,眼角上方有一點小小的黑痣,平日裡發絲一絲不苟地束進冠中,常着一身白衣,上繪有栩栩如生的仙鶴,寡言自矜,仿佛天上白玉宮内凜然不可犯的傲氣仙人——鮮少有這麼狼狽的時候。
賀蘭今一眼盯着杜沾衣,一眼看向這不知天高地厚的毛頭小子,“你瘋了嗎!随便拿把劍,上趕着來送人頭?”
雲一鶴活到現在,除了雲煙裡就沒人敢用這種語氣對他說這種話,當即悶了一口氣想反唇相譏,可偏偏雲少宮主沒有遺傳到父母舌燦蓮花的本事,這口氣悶在心裡,一時不上不下,最後,他一甩衣袖,冷聲道:“用不着你管!不光是他,待此間事了,你這半人不妖也别想好過。”
賀蘭今:“……”
難為這小子還沒忘記她的身份,方才他突然出手襲向杜沾衣時,她還以為這小孩傻了。
但轉念一想,兩害相權取其輕,雖然不懂他為何不等他們魚死網破之後,再坐收漁翁之利,但相比賀蘭今,杜沾衣這些天的确做的惡更大一些。
這時,杜沾衣低低笑了起來。他半身血污,迎着兩人的目光,負手而立,斯斯文文開口:“還真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啊。”
雲一鶴因為天賦使然,沒有與他人逞口舌之快的愛好,聞言冷笑一聲。
這話也不是在針對賀蘭今,因此她默不作聲,暗暗掐算晏晗那邊的進度。
當初她與晏晗講述這個計劃時,晏晗是百般不同意的,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再不同意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杜沾衣心頭血她已取到,晏晗那邊,為何仍一點動靜都沒有?
“二公子真是好大陣仗,隻是不知水鏡宮這番損耗,能否算在玄天宗頭上?”
“這怎麼能行呢,”晏晗将目光移到雲毅的臉上, “杜沾衣那魔頭可是您親自迎進來的,怎麼能怪他人呢。”
雲毅冷冷看他一眼,手指搭在扶手上有規律地打着節拍,晏晗見狀,笑道:“宮主大人,您還坐得住啊,方才您着急忙慌的,是不是丢什麼東西了?”
“哦?”雲毅擡眸,寒潭似的雙眸波瀾不驚,看見晏晗堪稱刻意的笑容,他笑了笑,“這話說的,你就很平靜麼。”
他們兩個,各懷鬼胎,誰也不比誰鎮定多少。
兩人目光在空中交接,滋裡啪啦撞出火花。
就在此時,外間忽然響起嘈雜的人聲、雜亂的腳步聲,還時不時傳來一陣哭泣和驚叫。晏晗若有所思沉默着,雲毅緩緩皺起眉。
他所居之地向來幽靜,連鳥雀都叫的比别的地方少,這是又出什麼岔子了?
有一弟子冒冒失失地靠近,在門外台階處似乎還摔了一跤,他喊道:“宮主!宮主不好了!”
雲毅坐着沒動,沉穩的聲音傳了出去,“什麼事?”
“走、走……”那弟子爬起來,在屋外行了一禮,磕磕絆絆道,“走水了!……南、南邊走水了。”
晏晗挑眉望向雲毅,雲毅聽聞自家被燒也面色不變,繼續問道:“可查出是自哪而起的嗎?”
那弟子沉默了一下,聲音低了下去,“查出來了,在……二公子的長鶴居。”
“二公子……聽說出來後就、就、就……就追着去西花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