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夢到了宇智波佐助。
她夢到自己與他行走在夜晚的木葉村裡。
萬家璀璨的燈火在街頭上明明滅滅,流光溢彩的路燈泛着黃,驅散包裹而來的黑夜,夜晚的霧氣被白日的溫度燒卻,草叢裡流動着熒光綠的螢火蟲,原來夏天已經到了。
她說:“謝謝你陪我出來散步,也謝謝你把我的發帶送回來。”
走在前邊的少年沐浴着暖光,漫不經心地插着兜,漂亮的眼睛淡淡看來時,與夏夜的光影分離、割裂,好像一抹從夏夜裡脫離出來的、獨立的月光。
她覺得神魂颠倒,手心變得滾燙,心髒開始不斷地加快,臉頰也好熱。
“好熱……”她不禁呢喃着,下意識弓起身子蜷起指尖,想要緩解這種突如其來的痛苦。
但是夢中的人卻是一愣,然後奇怪地靠近,纖細蒼白的指尖擡起、伸來,似乎想撫上她的額頭:“發燒了嗎?”
她緊張地屏住呼吸,瞳孔都在劇烈地顫動,不禁閉上眼,後退一步,結果身體像是擺脫不了重力一般向身後的地面倒去。
夏夜的天空天旋地轉,失重的驚慌讓她猛然睜開了眼。
今天木葉一大早就停電了。
清晨起床的時候,彌生是被熱醒的。
醒來的時候,映入眼簾的是鸰探來的、頓在眼前的手。
他若無其事地收回,說:“你一直說着好熱,我還以為你發燒了。”
她搖了搖頭。
沒有踢被子的習慣,但是身上的睡衣已經被扯得松松垮垮,她感覺有一層細汗貼着皮膚,那襲細密的長發散落在肩上,就像披上了一道暖和和的狐裘一樣。
風扇不轉,空調不響,連帶冰箱都停止了供應冷氣,她終于意識到夏天已然來到,窗外的蟬鳴好像也開始哼哼唧唧地叫嚷。
她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找自己夢中丢落的發帶,結果發現它正如往常一般安靜地躺在自己的枕邊。
說不清是失望還是慶幸,但也沒有再想太多,穿戴整齊洗漱完後,她赤着腳站在鏡子前,擡手在肩頭的黑發上比劃了一會,嘟囔說:“要不把頭發剪短好了……。”
夏天到了,就變得難打理得多了。
等吃完早飯後,她趁着冰箱的冷氣未散,把冰鎮了一天的西瓜切了一半,送去了隔壁。
也許是因為手受傷的緣故,今天的宇智波佐助沒有那麼早出門,彌生按響門鈴的時候,他還在家。
她并不覺得昨晚區區一頓飯就能大幅度地拉近他們的距離,但是至少這次開門的時候,他耐心地聽完了她的來意,也沒有急着關門。
雖然最後還是冷淡地拒絕了:“謝謝,但我不喜歡吃西瓜,給我也是浪費,你自己吃吧。”
“那你喜歡吃什麼呀?有什麼忌口的嗎?今晚要來我家吃飯嗎?”
三個問題抛出去,她眼睛亮亮的,期待地看着他。
“沒什麼喜歡吃的,今天也不會回來吃飯。”他一個一個地回答,聲音很平靜,頓了一下,又說:“你不用送東西給我,我也沒什麼好送你的。”
她說:“沒有關系,你不用還我什麼,我隻是覺得做鄰居的話,應該關照一下。”
對此,他安靜地看了她兩秒。
她在對方那雙幹淨的眼睛中莫名的緊張,好像會被他看透似的。
他卻隻是問:“我記得你說,你會在這裡呆幾個月?”
“呃嗯。”她慢半拍地點了點頭,柔軟地笑道:“大概中忍考試結束就會回老家了。”
“是嗎?”他的表情沒有什麼變化,也沒有再說什麼。
最終宇智波佐助還是沒有接受她的西瓜。
她隻能抱回去,和鸰兩個人分着啃了。
沒有風扇和空調吹,呆在屋裡都有些熱,但是鸰是個很厲害的忍者,他使了個忍術,就結了好多好多冰驅散了初夏的暑氣。
可是彌生一想到這麼熱宇智波佐助還要在外面訓練或執行任務就覺得辛苦,今後也會越來越熱。
她晃了晃腿,坐在餐桌旁,拿着紙冊寫寫畫畫。
鸰問她在幹什麼,她說:“我在想自己是不是應該去幹些什麼?雖然爺爺給的盤纏足夠這幾個月的開銷,但是難道這幾個月我每天都要呆在出租屋裡?”
“有什麼不好嗎?”鸰平淡地問。
“我隻是突然發現,大家都有想做的事情。”她說。
“那你想做什麼?”他耐心地詢問:“本來留在木葉你不就是想看看過些天的中忍考試嗎?當作一次休閑的旅行不就行了?”
“雖然一開始确實是這樣想的。”她嘟囔說。
“覺得無聊了?”鸰問。
“沒有。”她這樣說,然後撐着臉頰,望向天藍雲白的窗外,笑道:“相反,我有一些很想去看看的地方。”
等到晚些日頭沒那麼大的時候,彌生才出了門。
宇智波佐助還沒有回來,隔壁總是靜悄悄的,好像一座不被主人依賴的、沒有人氣的巢穴。
彌生蹦蹦跳跳地下樓,前往理發店。
在推開理發店的門進去時,一個眼熟的女孩正好從裡邊走出來。
櫻花一樣漂亮柔軟的長發,還有碧波晃蕩一般的眼睛,她很快就認出對方是宇智波佐助的同伴。
彌生忍不住道:“啊,你好。”
對方在她的聲音中擡眼望來,清麗的臉上爬上了幾分困惑,然後才漸漸變得清明起來:“你是……?之前的……”
“你是來剪頭發的嗎?”彌生率先笑道。
“呃嗯,是的。”雖然這是第二次見面,彼此連熟人都稱不上,但對方還是禮貌又得體地同彌生笑道:“你也是嗎?”
彌生點了點頭:“不知道這家店水平怎麼樣。”
“這家店還是不錯的。”對方笑着撚起自己的一截發尾,與宇智波佐助單調又平淡的性格完全不同,這位女忍者還是明豔愛美的年紀,絲毫不掩飾自己這個年齡應該有的活潑與少女心:“不過我隻是來剪掉發尾枯燥分叉的部分啦,你若是想剪短發或是作造型的話我沒辦法給你參考。”
“我覺得你這樣就很漂亮了,你的發色很罕見,也很明麗,我從沒看過比你更漂亮的發色了。”彌生真誠地彎了彎眼睛,惹得對方有些害羞地紅了臉:“真、真的嗎?”
彌生點了點頭,又好奇地問:“不過女孩子當忍者的話,長發會不會不方便呢?”
“不方便的地方是有的啦。”她說:“比方說戰鬥的時候容易擾亂視線,有時還得花精力打理,但是,因為聽說佐助君喜歡長發的女孩子,所以……”
說到後面聲音越來越小,她的臉也越來越紅,完全是羞赧的神态,罷了,她才揮了揮手,同彌生告别。
彌生眨了眨眼,趕在她跑遠前笑道:“那個,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她大方地笑道:“春野櫻,你叫小櫻就行,大家都這樣叫我,後會有期。”
小櫻,小櫻。
Sakura。
默念了兩遍她的名字後,彌生站在理發店前看着玻璃上映出的自己好久好久,才決定不剪掉自己的長發了。
太陽很快染上橘調,溫暖的夕陽漫來。
今晚宇智波佐助應該是不會那麼早回家的,也不會回家吃飯,她正好也不想做飯,就和鸰在外面解決了晚餐。
而後,她讓鸰先将買的蔬果提回家,自己則是打算去買幾根晚上照明的蠟燭,順便去花店買今天的花。
意外的,她在那裡遇見了宇智波佐助。
藍衣白褲的少年立在街上的花店前,被風吹揚了柔軟的黑發,她立馬跑上前去笑道:“佐助,你也來買花嗎?”
“啊。”對方随意地瞥了她一眼,淡淡地應了一聲。
這時,老闆娘已經捧着一束包裝好的白雛菊出來,溫和地遞給了他。
對方面無表情地接過,彌生卻感到些許驚喜,連帶嘴角都在夕陽中陷深了幾分:“原來你喜歡白雛菊呀。”
宇智波佐助沒有理她。
彌生卻道:“我聽說這種花的花語是深藏在心底的愛。”
說罷,她掀起的眼睫如顫動的蝶翼,網着将盡的、細密的日光,朝他真切地笑道:“佐助你是有喜歡的人了嗎?”
他沒有回答,表情也沒有變,隻是捧着懷中的那束花,繞過她就走了。
彌生刹時就忘了自己來買花的初衷,趕忙追了上去。
她一邊走,一邊彎着嘴角,像春日的雛鳥一樣,帶着幾分生動的雀躍,火急火燎地問他:“佐助你是要去向那個人告白嗎?诶,你竟然會喜歡花,果然沒有人會不喜歡花,你真的有喜歡的人了嗎?是那個叫小櫻的女孩嗎?能被你喜歡的人是不是特别好?是能夠讓你笑出來的人嗎?是能夠讓你覺得幸福的人嗎?能讓我們見見嗎?我……”
對方在她柔軟的聲音中忽然停下了腳步。
街上的行人熙熙攘攘,喧鬧聲此起彼伏。
可是他一雙冷冷剜來的眼睛突兀地掐斷了她即将出口的話。
她蓦地一靜,敏銳地感覺到他的情緒好像突然有了波動。
恰逢溫熱的風吹過,懷中的花枝亂顫起來,些許紛揚的花瓣拂過他瓷白的臉,但是,猶如在一把尖利的刀鋒上跳舞一樣,他的表情很冷漠,細膩的眉眼好像結了一層霜似的,連柔軟漂亮的花都無法使其融化分毫。
少年人的語氣也第一次那麼尖銳與冰冷:“你不覺得自己有些煩嗎?能不能别總是這樣自說自話?”
她頓時僵在了原地。
然後是下意識的道歉:“對、對不起……”
腦袋一片空白,直到對方的身影頭也不回漸漸地消失在了遠去的夕陽中時,她都還沒有反應過來。
……糟糕,好像被他讨厭了。
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話,也不知道自己哪裡惹他生氣了……應該是生氣了吧……慢半拍地意識到這一點後,她隻能邁着機械的步伐重新回到了花店,老闆娘沒發現她的異常,還在熱情地詢問她今天要什麼花。
“也來一束白雛菊好了。”她輕聲說,老闆娘卻道:“和佐助一樣的花呢……”
老闆娘顯然也是認識宇智波佐助的,彌生不禁問:“他經常來買花嗎?”
“也沒有,但每年的這個日子都會來,畢竟對他來說是那個日子。”老闆娘這樣輕聲說,爬滿細紋的臉上帶上了幾分無法言明的憐憫:“今天是宇智波一族的祭日,佐助的母親生前很喜歡白雛菊呢……”
她一愣,好半晌才接過了那束花。
到這個時候,木葉還沒來電,據說是昨天半夜有人不小心搗毀了供電設備,至今還未恢複,隻有一些重點區域有臨時的供電系統,這會很多人趕在天黑前紛紛去買照明的蠟燭和油燈。
盛大的夕陽中,她将鼻尖小心翼翼地湊近懷中的花束嗅了嗅,瓷白的半張臉輕輕埋進去,輕輕垂下了眸子。
花瓣親吻着她的面頰,就像蝴蝶标本突然顫動一樣,她的眼睫微微垂下。
雛菊的花香原來這麼苦澀。
夜幕落下前最後的一絲夕陽被爬上的月亮吞沒,停電的木葉村比往日來得暗淡許多,但大街小巷出來納涼散步的人反倒更多了。
回家後,當她看着黑漆漆的屋子,她才慢半拍地意識到自己忘記買蠟燭了。
将新買的花放下後,她又和鸰出了門。
買到蠟燭後,她也沒有急着回家,而是拉着鸰去了忍者學校。
她沒去過忍者學校,不知道忍者學校是怎麼樣的。
但等到她看到忍者學校的大門後,她才發現晚上的忍者學校比想象中安靜很多,也許是今天停電的關系,從外邊看過去,裡邊的窗戶都是漆黑一片,看上去不像有人的樣子。
她對鸰說:“我們偷偷潛進去好了。”
“被抓到的話會被罵的。”他似乎歎了口氣。
她問:“你會讓我被抓到嗎?”
“……那倒不會。”他說。
“那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幼稚呀?”彌生問他。
“……”
竟然沒有否認。
她忍不住低頭,輕輕用鞋尖在地面上繞着圈,笑着問他:“那個,鸰,你會不會覺得我挺煩的呀?比方說,喜歡自說自話什麼的……”
他突兀地一頓,然後沉下聲音問:“是有人和你說什麼了嗎?你從剛才心情就不太好也是因為這……”
“才沒有啦,我心情很好。”她笑着否認道:“我也隻是随口一問……哼,鸰,别想轉移話題,我一定要實行「潛入忍者學校」計劃。”
“……”
她本來已經作好了偷溜進去的準備,但是臨門一腳,卻被突然看到的人影打斷。
起初她以為是夜間巡邏的忍者,但仔細一看,那人影瘦小得很,頂多和她一般年紀,正坐在忍者學校大門正對的、一棵大樹下的秋千上,安安靜靜地蕩呀蕩。
她突然就失去了溜進忍者學校的興緻了。
相反,她踩着皎潔的月光走過去,在高空的圓月下,背着手,在樹翳之外的光輝中彎身朝對方笑:“啊,是鳴人。”
被她喚出名字的少年金發藍眼,面容青澀,有幾分褪不去的稚氣,像一隻藏匿在黑夜裡獨自栖息的小動物,在她出聲後才綻放出原始的生命力:“啊!你是之前那個奇怪的家夥!”
她安靜地笑,算是默認他的說法,對方驚奇地笑起來,說:“你上次說得好準哦!多虧了你那隻貓抓得很順利,謝啦!”
“不用客氣。”她笑道:“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呀?”
他坐在秋千上,拽着繩子晃了兩下,說:“停電了,在家無聊,就出來散步,走着走着就到這裡來了,你怎麼也在這?”
“和你一樣呀。”她說。
他一愣,她才又說:“好吧,我其實是想來看看你們木葉的忍者學校的。”
“你果然不是村裡人。”鳴人奇怪地問:“但是忍者學校有什麼好看的?”
彌生笑着說:“因為我從來沒有上過學,從小到大身邊也沒有什麼同齡人,很好奇學校這種東西是什麼樣的,也實在無法想象和同齡人一起上學是什麼感覺,所以想來看看。”
晚風溫柔,月光柔和,浸在樹翳下的少年突然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帶你進去看看好了!”
“诶?”她驚異地瞪圓了眼睛:“真的嗎?”
“真的。”對方眯了眯亮亮的藍眼睛,像一隻貓咪一樣,牽動一個大大的笑臉。
“被抓到的話會被罵的吧。”她說。
他神秘地“哼哼”兩聲,擦了擦鼻尖,用一種神氣的表情說:“反正這個時候老師都走了,不會有人知道的,放心好了!我以前幹過很多次!早就摸清了!”
“可是……”她還是有些遲疑。
“别猶豫了!”鳴人看得出是個風風火火、說一不二的性格,也相當自來熟,明明才見過幾面,金發藍眼的少年卻已經能拉着她這個陌生人的手就往前跑了:“我記得你叫彌生是吧!快點來吧!”
她驚惶了一瞬,回頭時,鸰的身影像青苔一樣立在樹翳下的秋千旁,沒有阻止他們。
忍者學校的大門已經關了,打不開,鳴人是帶她翻牆爬進去的。
雖然他看着瘦小,但也是一個能飛檐走壁的小忍者了,帶她進去不成問題。
當走進忍者學校的大樓裡後,彌生看着幽深的夜色,忍不住問他:“你等會太晚回家沒關系嗎?”
“沒關系沒關系。”他走在前面,雙手擡起枕着頭,答得又快又随意:“反正家裡也沒人等我。”
她一愣:“這是什麼意思呢?鳴人的家人都不在了嗎?”
“總之就是沒人啦!”他微微拔高聲音說,然後就拉着她的走往前走:“這邊!别走錯了!”
停電的忍者學校很黑,隻有走廊窗外微微灑進來的月光能讓人看見隐約的輪廓,許是怕她走丢,鳴人一直牢牢地牽着她的手。
他們一起穿過漫長又靜谧的走廊,期間,鳴人一一地同她介紹路過的地方是忍者學校的哪片區域,她看得囫囵吞棗,直到他指着一間教室笑道:“啊!這裡就是我之前的班級啦!好幾個月沒回來了!”
鳴人帶她走進去,裡面也很暗,他不禁走到窗邊去拉開了擋光的窗簾。
清冷的月色洋淌進來,呈階梯式的桌椅在眼前鋪展開來。
彌生想了想,拿出自己提了一路的蠟燭,劃動贈送的火柴,在教室裡點燃一根。
明亮的火光在黑夜中顫顫巍巍地亮起來,搖搖曳曳的,像一瓣燃燒的花朵,勾勒出少年人突然期待地湊近來的臉:“呐,彌生,要不要來玩老師和學生的遊戲?”
“什麼?”她困惑地問。
“就是你扮學生我扮老師!”他興奮地說,好像很想這樣玩。
“就是過家家對吧。”雀躍的神色也跳上她的眉梢,彌生在階梯上找了個喜歡的座位坐下,鳴人則是興沖沖地跑到桌梯下的黑闆前,用粉筆在上邊寫下了幾個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