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了一瞬,又道:“你一個人來的?”
“是呀。”手中的油紙傘沒有合下,縱使已經站在屋檐下,不再淋雨,她也沒有收起傘。
很顯然,她不打算久留,仿佛隻是來為一隻淋雨的貓送一把傘就打算離去一樣,她蒼白昳麗的臉龐在微微飄揚的黑發罅隙間笑道:“這麼大的雨,怕你沒帶傘會淋雨,就過來了。”
“……”他問:“你還能知道我帶沒帶傘嗎?”
她一愣,嘴角動了動,斟酌了一會才道:“……這個倒是不知道,隻是猜測而已。”
“……”
夜色裡的影子似乎陷入了一片漫長的寂靜。
濃郁的暮色浸沒他的臉,起伏的五官都看不太清晰,隻能隐約瞅到對方靜谧的輪廓。
但是,她能感覺到少年人略帶審視的目光像沒有實質的霧,輕輕地籠罩過來:“……冒着這麼大的雨過來,就為了一個猜測?”
“嗯。”
微微攥緊手中不再甩的苦無,他的聲音很冷淡:“如果你隻是為了感謝我那天的舉手之勞,我認為昨天你幫我們找到貓時就已經抵消了。”
聞言,她忍不住低下了頭。
漆黑的長發滑過臉頰,她慢半拍意識到,他這麼說可能是想與她拉開距離。
他身上有一種拒人于千裡之外的冷漠。
他好像也不想接受他人無故的善意。
對此,彌生微微用木屐在地上畫了畫圈,以緩解自己突然而來的緊張和忐忑。
未幹的雨珠沿着傘面滴滴答答地落下,濡濕了屋檐下的石闆。
她像被冷着似的,剩餘的那隻手微微攏緊自己身上如紗霧的披肩,整個人罩在紅色的油紙傘下,像一株盛放在雨夜裡的白梅,朝他認真而柔軟地笑道:“因為我喜歡你。”
“所以,不管要找多久,不管有多遠,不管多少次,我都會來找你。”
恰逢一道落雷從天邊閃過,深邃的夜色被劃破,蒼白的光好像有一瞬觸及到他微動的指尖。
借着那道雷光,她看到對方微微仰頭來看她。
他的眼睛盛着微弱的光亮,白瓷般的臉卻好像沒有一絲屬于活人的生氣和血色。
認識他的第三天,她就告白了。
蒼冷的雷光褪去後,少年好像重新被黑夜包裹,連帶眼睛裡那點微弱的光亮也被吞噬殆盡。
他看上去并不相信,也沒有懷疑,面上自始至終都是一種疏離而冷漠的不在意。
他拒絕得幹脆又直白:“我不喜歡你。”
但彌生并沒有覺得失望或難過。
她依舊在笑:“我知道,沒有關系。”
說完後,她就在他安靜的目光中走下石階,踩着雨水,重新融入大雨中,獨自離開了。
她循着來時的路走回家去,一路脫離身後的黑暗,迷蒙的夜色漸漸地亮起了朦胧的路燈。
時間已經很晚了,路上沒有一個人,隻有響徹天地的雨聲,遠方家家戶戶的燈火一盞一盞暗下去,但雨夜裡還是有許多經受不住大雨摧殘的飛蛾執迷不悟地繞着路燈飛。
她走得有些累了,感覺身體有些不舒服,當某一刻在一盞路燈旁蹲下來休息時,她看到了雨水浸泡的地上有很多殘破的、飛蛾的屍體。
身後似乎響起輕巧的腳步聲。
她感覺有一道淡淡的影子籠罩下來。
起初她以為是鸰。
他總是像影子一樣跟随着她。
雖然他寡淡,沉默,但是偶爾會有嚴厲的時候。
這次她一聲不響就跑出來,她懷疑他可能會數落她。
她擡起傘,在晃白的路燈下微微仰起頭,晃開一個笑,正想要率先道歉的時候,見到的卻是宇智波佐助。
這次他的身影在路燈下很清晰,但又被雨幕沖刷得有些迷蒙。
他撐着她不久前送給他的油紙傘,站在傘下,居高臨下地看着她。
細密的眼睫随着黝黑的瞳孔垂下,高高的領子微掩着他的嘴角,看不出什麼情緒。
那是一張漂亮的、細緻的臉。
安靜不說話的時候,好像冷漠得不近人情。
但是,見她空白的樣子,某一刻,他清冽的眉眼卻像冬日的冰面一樣,倏然晃開了一絲細微的漣漪,帶着少年獨有的平和,朝她伸出了手。
“還站得起來嗎?”
……和夢裡一樣。
“……可以。”
她有些愣忡地說。
頓了一下,她又補充道:“……我隻是有些累了而已,休息一下就行。”
對此,他似乎微微蹙起了眉。
他無悲無喜地說:“你是笨蛋嗎?”
“……應該,不是吧。”她困惑地歪了歪頭,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這樣說。
沉默了一秒後,他好像又無奈地歎了口氣。
很輕微。
他說:“我背你回去。”
“……”
這次他平靜的聲音帶上了一絲強硬:“我不喜歡欠人情。”
……人情,是指這把傘嗎?
對此,彌生的目光終于落在了他伸來的掌心上。
掌紋清淅的手心上并不比他的臉來得細緻,相反,它看上去很粗糙,還覆着一層老繭,但是此刻迎着晃白的路燈,卻像盛滿了月光似的。
彌生迎着他的目光,柔軟地笑了起來。
她搭上了他的手。
意外的,是溫熱的。
也許是她的手太冷也說不定。
所以才會覺得這個清冷如雪的少年此刻竟是那麼灼熱。
而他的指尖也在觸碰到她時微顫,輕輕地蜷了一下,撓過了她的手心。
彌生站起來,合上了自己的傘,轉而接過了他手裡的,覆上他的背,像一株攀附着雪色的花枝似的,任由他像夢中一樣背起她,尋着迷蒙的路燈往前走。
與夢中不一樣的是,這一次她幾乎全身心地倚着他,抱着他的脖頸,貼着他柔軟的發梢。
手中的油紙傘下意識向他傾斜,她聽到他的聲音在說:“傘擡高一點,看不見路了。”
她軟軟地應了一聲,在他看不見的地方,仿佛安心了一般地笑。
波藍如紗霧的披肩滑下來,堆積在她的臂彎裡,垂墜而下。
耳邊的雨聲依舊淅淅瀝瀝,雨勢大得連風都漂泊起來,飄揚起來的披肩拂過少年托着她的手。
一路向前方蔓延而去的路燈拉長了他們的影子,彼此交疊的體溫中,漸漸的,天地間的雨聲仿佛全部都被隔絕在傘外。
她又聽到了自己的心跳。
她嗅着獨屬于他的、清冽的氣息,心想,自己或許真的喜歡上了這個人。
明明她還不了解他,明明她隻見了他幾面。
……為什麼會喜歡上這個隻見過幾面的少年,她也說不清楚。
就像過去無數次在夢裡追逐那個虛幻的影子一樣。
她隻是本能地想要靠近。
就像飛蛾撲火一樣。
不管宇智波佐助是不是夢中那個白發白衣的人,她都覺得自己應該喜歡他。
從見到他的第一眼起,心裡就有一個聲音告訴她,她必須愛他。
那個聲音說,你必須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