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方面，這裡畢竟是醫院，最不缺的就是病号，哪有那麼多人關注。

急診室裡，醫生們忙裡往外熱火朝天，哪怕是深夜、郊區，急診室裡也并不清閑。陸瑤看着醫生們累到麻木的表情，感覺他們幾乎是在憑本能在診斷治療了。

外套被掀開，黎佑許身上的痕迹依舊刺眼，在陸瑤看來挺有沖擊力的畫面，幾個醫生卻連眉毛都沒擡一下，見怪不怪地把儀器貼在他胸口。

陸瑤站在玻璃牆外，看着病床上雙眼緊閉、臉色仍然蒼白的黎佑許，眼眶有些發熱，她深呼吸一口氣，拿起手機想給黎佑許買身衣服，一直讓他蓋着外套也不是事。

卻發現，深夜的郊區根本沒有店鋪開門。

她歎氣，先給張政和四散在外的保镖發了消息，告訴他們人找到了。随後撥出一個電話。

“方嘉，不好意思這麼晚了還打擾你，你能不能讓司機幫我送兩套男士的衣服過來？地址我稍後發給你。”

“好。”哪怕是大半夜被吵醒，方嘉聲音依然清明。答應完，他頓了下才問道，“瑤瑤，出什麼事了嗎？”

陸瑤坐在急診室門外的椅子上，她清了清嗓子，“我沒事，回去再說吧。”

挂斷電話，她閉上眼睛仰頭抻抻筋，捏了捏酸痛的脖子和小腿。頭頂的白熾燈投下的光線慘白，照得她眼前有些發黑，頭暈暈的。

剛剛推過去的那個車禍病人的血腥氣還殘留在空氣中，混着走廊裡刺鼻的消毒水味，讓她有些反胃，像是晚上那兩杯紅酒的勁兒到此刻才後知後覺湧上來。

她靠在椅背閉上眼睛，眉頭卻依然緊皺。

沒過一會兒，黎佑許就被推出來了。

“身體沒什麼大礙，推回普通病房繼續觀察就行，醒來之後如果有頭暈或者惡心之類的情況是正常的。家屬，等會兒去一樓窗口繳費。”

“好。”

在陸瑤的要求下，黎佑許被安置在VIP病房。這邊的醫療條件不如市裡，硬件也跟不上，說是VIP病房，也不過是間隻放了一張病床的的普通病房，原本放另一張病床的地方，換成了一套木質沙發和茶幾。

陸瑤坐在黎佑許的床邊，試探地戳了戳他的臉，見他依然沒有反應，又摸摸自己剛剛戳過的地方。反胃的感覺再次湧上來，她連忙跑到衛生間。

她晚上隻吃了一點沙拉和點心，這會兒全吐了個幹淨，到最後幾乎都是酸水。

吐完漱了口，又用洗手間提供的一次性牙具刷刷牙。水龍頭流出的冷水嘩嘩響，她順手洗了臉清醒清醒。

關掉水龍頭，室内一片安靜。黎佑許躺在病床上，床頭的心電監護儀上是規律的波紋，平穩的滴滴聲讓人心安又焦慮。

陸瑤給他掖了掖被角，好在護士剛才過來幫他穿了病号服。她也就重新把外套穿上——樓下挺冷的，萬一她也被凍感冒，兩個病号誰也别照顧誰，一人一張病床大眼瞪小眼得了。

她下樓去繳費，順便在大廳的自動販賣機裡買了兩包濕巾。想了想，又買了幾瓶礦泉水。

黎佑許這個少爺病，肯定不肯喝醫院水房裡那種直飲水。

販賣機裡的黑色彈簧轉着圈，瓶裝水咚的一聲掉到取貨口，在安靜的深夜裡堪稱巨響。她垂着眼簾蹲在取貨口，絲毫不在意自己的裙擺、大衣蹭在地面。

已經累得沒有力氣去考慮幹淨不幹淨的問題了。

幾瓶水咚咚咚掉下來，她一手推着取貨口的小門，一手往裡伸着去夠。還剩最後一瓶時，她手指不小心戳到，圓滾滾的瓶子滾遠了些。

她胳膊用力往裡伸，推着門的手卻不小心洩了力，彈回的底闆蹭過她結痂的傷口卡住她的胳膊，疼得她罵了句髒話。

重新把門推起，她把最後一瓶水拿出來，懷裡抱着一堆東西。站定沉默幾秒，踢了這個給她帶來二次傷害的自動販賣機一腳。

轉過身來，卻發現身後站了個白大褂，容貌清隽，有些人穿着像殺豬佬的白大褂穿在他身上倒像是品牌高定。他手裡端着老幹部式的雙層玻璃杯，裡面泡着枸杞，饒有興趣地不知道看了多久。

都淩晨了，但凡是個還清醒着的活人就沒有一個不精神萎靡的，他倒是神采奕奕。

陸瑤看了眼他的杯子，怎麼，枸杞泡水這麼管用？

見陸瑤發現他在盯她看，他也沒有挪開視線。最後還是陸瑤先面無表情地拐彎上了電梯，管你是什麼男三四五六七八，老娘今天都不伺候哈。

回到病房，用濕巾給黎佑許擦了臉和手。陸瑤坐在床邊，看看沙發，再看看被黎佑許占了大半的病床。

她咬了咬唇，有點糾結。

黎佑許受傷了耶？受傷了自己還和他擠一床，會不會太不人道？

可是萬一黎佑許也像她一樣，離開對方就睡不好呢？

嗯嗯，一定是這樣。她看了一眼監護儀上依舊穩定的心跳，很快說服了自己。因為他暈過去了所以才會沒感覺，不然沒有她睡在旁邊，他也一定會抓耳撓腮的失眠。

陸瑤掀開被子，看了一眼黎佑許腰上的傷，更靠近右側。

于是她脫下外套，脫下鞋子，側身輕輕躺在病床左邊,隻占了窄窄一小條地方。摟着他的腰，抓住病号服的一角，安心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