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家保镖都是經過嚴格挑選,大多是退役武警或是傭兵,能在短時間内快速打暈兩名保镖的人不是沒有,可這個人無論如何也不該是陳折。
陳折沒有任何格鬥經曆,怎麼會一夕之間成為保镖隊長口中的高手呢?
不過武旭頭頂傷痕倒也有了解釋。
陳折今夜所表現出來的一切,都和以往大不相同,不隻是身手,還有性格。
從前如白紙一般透明的陳折,突然間變成一團迷霧,讓人看不清、摸不着。
這種變化足夠危險,也足夠新奇。
陸灼年眸色漸深,無聲地打量着兩米外的陳折。
陳則眠禮貌而不失尴尬地微微一笑。
陸灼年看着陳則眠,低聲吩咐保镖隊長:“去調監控。”
陳則眠一聽陸灼年要調監控,不由有些心慌。
格鬥技巧這玩意就像武術招式,行家一看就能瞧出是什麼路數、師承何處,陸灼年要去調他出手的監控視頻,簡直和當場掀開陳則眠的底細沒區别了——
陳折不該有這麼好的身手。
陸灼年已經在懷疑他了。
陳則眠垂死掙紮道:“陸少,您這樣派人大張旗鼓地調飯店監控是不是不太好,綠水亭苑作為頂級私廚,講究的就是個私密性,要是把監控随便給外人看,多影響口碑。”
陸灼年語氣淡淡:“綠水亭苑是陸家産業。”
因為是陸家的地盤,所以剛才他接電話沒有讓保镖跟随。
誰能想到,就是這麼兩三分鐘的空隙、相隔不到二百米的距離,竟然出了這麼大差池。
陳則眠沒想到綠水亭苑是陸家産業,眼中劃過一絲驚訝。
陸灼年看出他情緒變化,繼續注視對方,用平靜的語調審問:“你有沒有什麼要說的?”
這句話的言外之意很明顯——
在監控調來之前,我給你一個解釋的機會。
可惜陳則眠會錯了意。
畢竟他們前一句還在聊綠水亭苑所有權的問題。
陳則眠發自内心地感歎:“我真是沒想到。”
陸灼年眉心不動聲色地蹙起,用眼神示意陳則眠接着說。
陳則眠于是狗腿又敷衍地誇贊道:“陸少你好厲害,這麼有品位的地方竟然是您的私産,很少有人知道呢……許劭陽居然把我約在這裡擺鴻門宴,注定要铩羽而歸了。”
陸灼年直截了當:“他擺在哪裡不是铩羽而歸?你連我的保镖都敢放倒,還怕他一個許劭陽?”
這個‘敢’字就很微妙。
陳則眠嘟嘟哝哝地辯解說:“我不知道那是你的人,陸少。”
“不知道是我的人?”
陸灼年沉吟半晌,聲音中多了幾分玩味:“你當時還叫了我的名字,這麼快就忘了嗎?”
陳則眠本來還在想,該怎麼把自己沒認出陸灼年的事搪塞過去。
陸灼年一句‘忘了’給他打開了新思路。
隻要他咬定自己失憶,無論接下來誰再盤問他什麼,都能用一句‘我不記得了’一推二六五。
雖然聽起來很離譜且有點厚顔無恥,但确實是個挺不錯的應對策略。
主要是他一時也想不出什麼靠譜的理由,用來說服‘心思深沉、警惕多疑’的陸灼年。
陳則眠揉了揉太陽穴,破罐子破摔般順勢回答:“對,忘了,我可能喝酒喝得多,失憶了,真沒認出您來。”
陸灼年像是沒料到陳則眠會這麼不要臉,沉默幾秒才說:“陳折,你知道上一個在我面前胡說八道的人,是什麼下場嗎?”
陳則眠也覺得喝酒喝失憶有點過于荒謬。
他輕咳一聲,大腦飛速運轉。
有了。
陳則眠靈機一動,把鍋推到武旭身上:“剛才在許二少那邊,武旭突然動手,打到我頭了。”
人無語的時候真的會笑。
陸灼年劍眉微蹙:“武旭打到你的頭,結果他腦袋流血,乾坤大挪移嗎?”
陳則眠:“……”
一個謊話要用無數個謊言去圓的道理所有人都知道,但滿嘴跑火車的毛病實在是很難治好。
陳則眠咬着牙瞎編:“我也還手了,他流血是外傷,我失憶是内傷。”
“原來是内傷,”陸灼年點點頭:“很好。”
很好?
陳則眠也不知道他内傷這件事好在哪兒了,他也不想知道,他隻知道如果陸灼年在繼續審問下去,自己一定會講出更多扯淡的話。
好在陸灼年暫時沒有再問,而是拿出手機,拇指動了動,像是在回複消息。
陳則眠等了一會兒,小心翼翼地開口:“陸少,我能走了嗎?”
陸灼年語氣從容而堅定:“不行。”
陳則眠眼前一黑:“您還有什麼吩咐?”
陸灼年翻轉手機,像是FBI出示警官證一樣,幾乎把屏幕怼在陳則眠臉上:“你再解釋一下,為什麼腦袋受傷,身手也會變得厲害?”
手機上播放着一段視頻,正是走廊裡的監控畫面。
視頻裡,被反剪雙手的陳折微微躬身,胳膊扭成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右手反握住保镖手腕,借力原地側空翻掙開束縛,落地同時劈手砍在保镖頸側,甚至沒有再看一眼,又立即轉身劈向第二個保镖。
兩個保镖在一秒内先後倒地。
視頻開了0.5倍速,即便慢速播放,畫面中陳折側翻的動作還是快到模糊,讓人看不清是怎麼翻過去的。
短短一段視頻隻有七秒,慢倍速播放也隻有十四秒,很快就播放完一遍,又重複播放第二遍。
陸灼年暗滅手機屏:“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陳則眠擡眸看向陸灼年,眼神真摯:“視頻能發我一份嗎?我沒想到會這麼帥。”
陸灼年握着手機的手指不自覺一緊,良好的教養讓他抑制住了把手機摔在陳折臉上的沖動。
察言觀行、審度人心是豪門圈安全社交的必修課,陸灼年開始并不擅長這些,小時候因為識人不清吃了虧,後來便有意學習。
陸灼年成績向來優異,無論多難的事情隻要用心去學,都能取得讓人滿意的結果。
他不動聲色地觀察遇見的所有人,持之以恒地添加樣本、總結規律,現在隻要一個人出現,通過眼神和動作,就能大緻輕易推測出對方所思所想。
可這份洞察能力和推理能力,今天卻在陳折面前一再受挫。
陳折仿佛不在正常邏輯關系之中,他跳脫出了陸灼年以往二十年的人生經驗。
他身上有一種很矛盾的變化,陸灼年看不清也弄不懂。
理智告訴陸灼年要排除不穩定因素,可人類探索未知的本能又讓他情不自禁想親手揭開謎底。
陸灼年的情緒許久未有這般起伏,他看着陳折,臉上表情沒有太多變化,聲音冷得幾乎結冰:“我是讓你解釋,為什麼腦袋受傷,身手也會變得厲害?”
陳則眠張了張嘴,下意識想回答‘可能是打通任督二脈了’。
就在胡說八道的前一秒,死去已久的求生欲忽然上線,第六感瘋狂鳴叫,警示他不要再觸怒陸灼年了。
陳則眠自以為隐蔽地窺探陸灼年的神色。
陸灼年淡然自若,察覺到陳則眠的目光,平靜回視。
陳則眠喉結滑動,緊張地咽了下口水。
不愧是男頻主角,果然城府深沉,難以揣測。
這個陸灼年看起來十分危險,實際上一點也不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