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崔纓将來,能成為社會的棟梁嗎?還是泯于庸俗,不得施展抱負,虛度年華呢?
崔纓本是如此純粹地敬慕一個古人,可楊夙卻認為,她是喜歡上了一個幻想中的曆史人物,就如同後來喜歡上曹植一樣。為此,楊崔二人還上升到了價值觀争辯,楊夙非說她是網絡小說看太多太多了,被藝術加工後的郭嘉迷亂了眼睛。與此同時,社會上出現了一群喜歡玷污古人的跳梁小醜,在網上應和着說反語“宇宙戰神”,聽得十分刺耳,崔纓為郭嘉感到不平,也常常被這樣的現象氣得流淚。
她知道自己不該理想化郭嘉,她無比堅信,長大後的她,分得清理想與現實。
随着時間的推移,崔纓開始喜歡各種曆史角色,甚至連張儀和曹丕,都曾是她高中驚鴻一瞥的對象。熱烈的青春敬慕逐漸淡化,郭嘉給崔纓留下的青春烙印,卻再也抹不去了。
在崔纓心裡,他不是普普通通的小謀士,而是她的一半青春。
當崔纓大學将近畢業,再度回望自己的坎坷青春時,居然莫名又對曾經那個仰慕的古人心動了:
忠誠于魔鬼且與魔鬼交心交底的人,會單純善良麼?年少時曾那樣羨慕過的人,如今隻能站在遠處靜靜望着。
不不,他絕不會是文文弱弱的白面書生。
他也藏着一顆黑心。美名以濟世救民。
孤獨,太孤獨了……
為什麼這樣的社會總讓人痛苦。
為什麼世界還有那麼多的不公。
為什麼得不到至親的愛還不願去乞求。
說什麼功成身退好還鄉。
難過什麼?
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本質不過是相互利用罷了。接觸的陰暗面多了,水泥封心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兒呢。這就是,年少時極其壓抑孤獨無依較為聰明的小孩,突然擁有力量會變成的模樣。除了才華與志向,最要緊的,原來還得是成大事不破不立的魄力。英雄,不是一般人能欣賞得來,而強者,往往是沒有朋友的。
在社會這個真正的戰場,要變強,要變狠,不把希望寄托在任何人身上。比誰都心慈手軟的人,比誰都更想成為心腸歹毒的人!哈哈!該死的瘋子,喪心病狂的禽獸!
實力薄弱的當下,難與強盜抗衡。看不慣人間的妖孽,也無法高呼孫大聖歸來,隻能将自己磨砺成一把王佐之劍。
君子不器,卻可為殺敵的武器。
“真是令人唏噓啊,郭奉孝。”
“從前隻有我羨慕你的份,如今不同了,我不再仰望。現在,我要成為你!”
“我也會找到,我的合夥人。”
“他可以是人,可以是天使,也可以是魔鬼,還可以是一種虛無缥缈的理想。但我總歸會找到我心目中光明。并以飛蛾撲火地姿态深深将他迷戀,并為之奉獻青春和一切!”
崔纓堅定地相信,她已經能夠分得清理想與現實。
至于楊夙,也不是她人生的過客,是圍繞着他轉的大半個青春。至于高中之後兩人又是如何日漸疏遠的,那又是後話了。
最近這幾天,崔纓總是夢見他。
有時夢見,他在21世紀過得并不好,胸懷着遠大的志向,每天很少笑容在臉上。有時又夢回小學,重溫他們兩小無猜,一起上學的時光。
“在那疾疫肆虐的和平大陸,在那個鳥語花香、四季如春的世界,楊夙,你過得還好麼?”
因為曹植的事,崔纓的心莫名與老朋友楊夙親近。在夜半無人時分,她常常隔着千年時光同楊夙講着悄悄話——就像從前一樣,分享着自己最新的價值觀:
對待朋友要用最純真無邪的臉龐,對待敵人要用最狠毒的蛇蠍心腸。這樣理想簡單的對策固然美妙,可現實往往是:人人都對親近之人有兩副面孔。
那麼,究竟怎樣才能擁有受人喜歡和尊重的性格呢?
世人樂于同内心強大、冷靜克制、獨立自主的人合作,這不僅适用于事業關系,朋友關系也是如此。成人的友誼夾雜了利益的糾葛,注定不能再同少年情誼混淆,因為那是對自己和他人的不負責。成人的友誼需要合作,需要彼此都用心經營。那些世俗的利益,換個角度思考,也是燃油,是上等柴薪。
利益二字,并不難說出口。
倘若她崔纓之于曹家人根本無利,植纓二人也根本不會相知相遇。别人喜歡你、欣賞你,一定是你身上某處閃光點能夠讓他心底獲益。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人來人去是常态,但精神或物質的财富是不變的,把注意力轉回自己身上,利用周遭一切環境資源,用來提升自我和讓自己快樂,反正有生必有死所有人都會離開沒什麼好怕的。
包紮好傷口,再繼續往前走。我們帶着痛與深刻的體會,割掉腿上爛掉的腐肉,親吻手臂結痂的瘡疤,長歌當哭,短歌當笑,一蓑煙雨任平生。
“這世上,沒有人能用犧牲與讨好獲得真正平等的愛與關系,疏離與陌生隻會讓我越來越強大。我已不再是從前懵懂的我,我不允許任何人摧毀我于廢墟中重建的穩固的情緒心房。戰士不怕流血,面對失去的親人和朋友,面對夢中哽咽說不出話的自己,楊夙,我們一定要更加勇敢,我們隻能更加勇敢。”
因為我們想要生活下去。
活下去,我們就會遇到更好的世界。
明天,一定會更好。
崔纓真的累了,她不忍閉上眼,在偌大的涼室裡,大腦還在飛速運轉:
有所思,乃在豫章郡。
含淚吻髑髅,天地作囚籠,草地為茵褥,頭枕皓月辰星,夢馳四海九州。
燎原星火勢,朗朗乾坤中,攘腕正衣冠,榮勳吾輩自有,凜凜浩然清風。
何日可堪成大用,功名成就棟梁材?忍别離,從今後,夜夜飛鵬夢,盼重逢。
天生鬼才郭奉孝,天生少俠友楊夙。
一個是風流恣意,坦然自若,指點江山的青年形象,另一個是潇灑坦率,撸袖幹大事的少年形象,都從夢中飛出,在她眼前“栩栩如生”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