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纓心生一計,指着大籠子對衆人笑道:
“今有雉兔同籠,上有三十五頭,下有九十四足,問雉兔各幾何?”
衆人不解何意,無人吱聲,崔纓暗暗得意,自以為接下自己的操作,足以震撼在場古人。她從雪地裡信手拔出一根枯枝,就在衆公子面前講題劃拉起來:
“假設雞的數量為x,兔子的數量為y。根據題意,我們可以列出二元一次方程:
x + y = 35
2x + 4y = 94
現在将“x = 35 - y”代入第二個方法式:
2(35 - y) + 4y = 94
70 - 2y + 4y = 94
2y = 24
y = 12
因此,兔子之數為十二,雞為二十三。”
崔纓說畢,扔了樹枝,挽起雙臂,一副坐等衆人誇捧的高傲姿态。
可現實卻有些打臉。
小曹節和小曹沖異口同聲問道:“阿姊,什麼是‘二元一次方程’呀?”
“‘元’即‘天元’,就是未知數,我們做個假設,假設它存在,然後倒推出結果。”崔纓迷惑,“怎麼,這道‘雞兔同籠’的算術難題都被阿姊解出來了,你們不覺得,阿姊很厲害嗎?”
曹沖有些尴尬而不失禮貌地笑了。
曹丕笑道:“何須那麼麻煩,有一把刀就夠了。”
“刀??”崔纓奇怪。
曹丕繪聲繪色地比劃道:“是的,妹妹給我一把刀。首先,不論是雞還是兔,都給我砍掉一條腿,此時,雞獨立,兔皆三足,地上共計五十九條腿;其次,二哥我再一刀下去,雞兔都砍掉一條腿,這時,雞匍匐于地,兔成人形站立,地上還剩二十四條腿;最後,把所有兩隻腿的兔子,都對半劈開,那麼我們就可以知道,共有十二隻兔。三十五個腦袋減去十二隻兔頭,還剩二十三個雞腦袋。”
公子們都被曹丕的解法逗笑了,小曹節卻聽着直捂住耳朵,撲到崔纓身側。崔纓亦掩面失笑,無話可說。
曹丕繼續調侃道:“崔妹妹,你既自誇算法了得,不妨再演練下《九章算術》裡的均輸、方程、勾股呗,讓我們這些兄長重溫下幼年時的課本。”
《九章算術》成書于西漢,雞兔同籠的問題,未必難得住這個時代精通六藝的貴族公子。崔纓反應過來,連連擺手笑道:
“不敢,不敢,我哪會背那個。還是子桓哥你們厲害,快刀斬亂麻,比我的算法簡單!”
衆人皆笑。
想起前世高中不及格的數學,崔纓就頭疼,沒在古人面前裝到,她十分尴尬。又對曹丕一本正經地拍馬屁道:“我們不聊算法了,還得是燒蔥有趣兒!二哥,今日崔纓方悟了,您真有先見之明,甚香!此蔥甚香!”
曹丕嘴角輕揚,趁崔纓左右閑聊之際,将烤熟的幾塊碎肉用漆盤裝了,微笑着遞到她面前,還給了個肯定的眼神。
崔纓受寵若驚地接下,也沒多想,夾了塊便放嘴裡。
曹丕高舉酒杯,一邊念詩,一邊慷慨地向諸公子敬酒:
“幡幡瓠葉,采之亨之。君子有酒,酌言嘗之。有兔斯首,炮之燔之。君子有酒,酌言獻之……”
崔纓鼓掌叫好,直到看見曹植在一旁憋笑,她才察覺出口中烤肉味道不對,佯怒道:
“二哥,纓兒視皎皎如親人一般,你怎麼還拿兔肉取笑捉弄于我!”
明白是怎麼一出戲的公子紛紛忍笑,隻有夏侯尚小聲詢問身側的秦淳:“皎皎是何人?”
秦淳看了崔纓一眼,掩袖一笑,悄悄附在夏侯尚耳畔道:“那是崔姊姊養的白兔,就是上回,被她當賭注輸掉的那隻……”
曹丕仍笑着振振有詞:“子嘤,白兔肉酸,灰兔、黑兔之肉,可比白兔的美味多了。既出城與衆兄弟遊獵,怎可不将香蔥與兔首相配,大快朵頤?雞兔同籠之題,還是回去再慢慢算吧!”
曹植也插話,微笑向衆人“介紹”崔纓道:
“《神異經》有載,‘西南荒中出訛獸,其狀若菟,人面能言,常欺人,言東而西,言惡而善。其肉美,食之,言不真矣。’諸位兄弟,今後這崔纓,若再向爾等說些什麼奇異之事,還是不信為好。”
氣得崔纓直往曹植席座砸雪球,被他掀袍擋住了。
衆人笑樂,曹丕自夾了烤肉吃,拂袖拾勺,給夏侯尚、曹真、曹植捱個舀上熱酒。
“來,今夜定要不醉不歸——”
崔纓也有模有樣地,用勺子給小曹沖、小曹彪、小曹節還有秦淳舀了半杯,卻給自己舀了一大杯,她端起雙耳杯,學着曹丕豪聲道:
“來,咱們也不醉不歸——”
曹植笑:“就你這酒量,還不醉不歸?三杯下肚,怕都要給山裡的狼叼去!”
曹丕笑嗔:“子嘤,節兒她們年紀尚小,不會飲酒,你若将她們灌醉了,仔細回府母親又罰你抄書!”
于是崔纓隻好笑着,将酒杯都攬到自個兒的面前,因是蘖釀的葡萄酒,她一股勁下肚,非但沒有即刻吃醉,反而壯起了膽,朝曹植豎起大拇指,連連比劃手勢,大有炫耀之意。
酒勁稍謝,見衆人繼續烤着香噴噴的野味,崔纓拿起燒烤用的戶扇,隻當是說話本的折扇,笑着對衆人道:
“諸位兄弟姊妹們,良宵難得,此宴雖無歌舞助興,何不請一巧舌如簧之人,說些軍旅之事?聊聊那奇襲龍城的衛青,封狼居胥的霍去病,勒石燕然的窦憲,嗯?”
“巧舌如簧,譬若你?”夏侯尚蔑笑道。
小曹沖卻高興地叫起:“好呀!好呀!沖兒喜歡聽阿姊講故事!”
曹丕也表示十分支持:“伯仁,莫要小瞧了她,崔妹妹幼時,可在民間聽了不少荒誕不經的故事,且聽她說罷!也好助助酒興!”
曹真、曹彪、秦淳、曹節紛紛鼓掌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