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丕負手而立,笑而不答,不怒自威。
掌事丁嬷嬷是司空府的老人,雖說不怕訓斥嫡長公子,卻也要恭敬幾分,于是她鄭重地行禮質問道:
“老奴适才正于前廳侍奉大夫人,忽聽人來報,後府有人違犯司空制命,擅自熏制麝香,老奴奉大夫人之命,特來察看。茂公子,你且上前來說罷!”
曹茂上前,雙手揣着腰帶:“兩刻鐘前,我在院中就聞到一股麝香從後廚飄來,我道是何人如此大膽制香,原來是崔家妹妹啊……哼哼。”
趙姨娘的小院偏遠,剛好與後廚毗鄰。
“什麼崔家妹妹?這裡隻有我曹家的妹妹!什麼熏香?仔細我告你血口噴人!”曹丕上前,怒目而視,直把曹茂喝退了兩步。
掌事嬷嬷闆起臉:“丕哥兒,老奴說來也是你們兄弟四人的奶姆,算起來還是有些應予的尊重的,長輩面前,哥兒也敢如此喧嘩嗎?”
“嬷嬷息怒,誤會罷了。”
“誤不誤會老奴說了不算,得大夫人親自審問。這崔氏女新入府不久,久聞也是個不守規矩不太安分的,不遵禮制熏香鬧着玩也是極有可能的,丕哥兒莫要袒護,否則老奴連你一同拿下。”
“嬷嬷你瞧,這是何物——”曹丕斂起怒容,從身後取出燒成斷截的大蔥,俯身遞給嬷嬷。
“蔥?丕哥兒,這……是在‘熏蔥’?”
“是啊,嬷嬷!”曹丕微笑道,“您瞧,這蔥花紫莖綠葉,聞起來可香了呢!”
崔纓知道,此刻危急關頭,她不能笑,但還是忍俊不禁——大名鼎鼎的三國熏香達人曹丕,從此怕是要留個暗室熏蔥的千古奇談喽。
曹茂急了,怎麼找也找不到那個熏爐,另一邊已經漸漸擺平。
“當真沒有熏香?”
“沒有!嬷嬷,不信您親自聞聞?”
丁嬷嬷湊近崔纓身前聞了聞,果真隻聞到蔥味。
“那麝香于六甲婦人有害,誰敢在司空府裡熏啊?纓妹年幼,全是我這個二哥教她如此作耍的——”
丁嬷嬷打斷:“丕哥兒,生蔥好吃麼?”
“何止是蔥,還有這大蒜,味道也好極了呢!”
丁嬷嬷歎氣:“哥兒啊,你也老大不小了,今年又是你的及冠之年,還跟着你妹妹盡胡鬧!”
……
閑話叮囑了幾句,管事嬷嬷終于消了疑心,回府複命去了。曹茂再有不甘,也隻能悻悻揮袖而去。
“走了?”小崔纓瞅着衆人終于散去,開心得蹦起。曹丕卻松下笑容,不敢松懈,命侍衛悄悄帶熏爐出去。
“二哥,你太棒啦,這一招‘熏蔥’,簡直瞞天過海啊!哈哈哈!”
曹丕卻不笑:“沒什麼好得意的,快走吧,蔥香味不比麝香久留,隻能一時蓋住。你也莫要當嬷嬷不慧,看不出我的把戲,她可是府裡幾十年的老人,見的事多了去,今日不過有意偏心于我,才不予追究。”
聽了曹丕這話,崔纓鼓起雙腮,低下了頭,一邊跟着曹丕出屋,一邊撥弄着手指玩。他邊走邊扯着衣袖替小崔纓擦幹滿面灰塵,還笑她花臉。
“你這小鬼,臉一天天的,是怎麼搞得嘞?”
“近日風大,嘿嘿……”
“風大?風大到濁水泥都飛到你臉上了是吧?”
“這不是濁水泥,二哥!”小崔纓單手撲臉,笑嘻嘻道,“這是‘清路塵’。”
“還敢淘氣!嗯?”
“啊,别擰我臉,我錯了二哥,疼——”
“今日知道錯啦?錯在哪裡?”
“錯……錯在不該輕信他人,不該……”崔纓突然想起曹植,便沒有再說下去。
“不該什麼?”
她憋紅了臉,被問得緊了,才吞吐着說道:“不該魯莽,不該一時沖昏頭不用腦子思考問題……”
“不對,”曹丕批評道,“你錯,就錯在認識不到,世人皆為‘人情’二字所困!”
是啊,人情社會,從古至今都是如此,曹丕啊,你又在敲打我了嗎?
由人情自然聯系到權勢地位,崔纓選擇避而不談,走了一段路後,又發問道:
“二哥,你就一點不懷疑,這熏香真是我弄的嗎?”
“懷疑什麼,你就算再蠢也不敢偷司空府的東西吧?”
“二哥知我,懂我!”
“你要真做出此等背叛之事,二哥是第一個容不下你的,也白疼你一場了。”
“放心啦!纓兒才沒那麼蠢呢!”
“那是,我的妹妹哪一個不是聰明得很。”
“哎?對了二哥,你怎麼知道我被騙去後廚的呢?是我院裡那兩個告訴你的嗎?”
“噢,不……是我的貼身侍衛剛好從後府經過,瞧見你跟一張生面孔去了後廚。”
“那位大哥姓什麼呀?改天纓兒拜謝一下他。”
“他姓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