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自在矮榻上睡了一覺的麗龍主搞不清楚自己是什麼事情上惹惱了搭襟。
昨天晚上明明好好說着話,路峥還語氣和善地跟他道謝嘞。
結果沒等麗龍主提出‘一起進林子走一走’又或者‘不要客氣到我的木樓裡歇歇腳吧’,路峥就以‘時間不早了,明天可能要早起帶學生進林子考察’做理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麗龍主小跑追出去,想要把路峥送回去,“你不是不認路嗎?我送你。”
“我認得,隻要走過一次的路,我都不會忘,我自己可以,天冷,你回去休息。”路峥語氣一如既往深沉又平緩。
麗龍主卻覺得,這腔調,有點不對勁。
就好像他們彼此之間,生出一道看看不清輪廓的無形屏障一般。
“那你明天晚上還會來嗎?”
路峥低頭思量,末了點點頭,“會。”
這是麗龍的風俗,他如果不來,又‘不像個搭襟的樣子’,隻會讓他和蘇和陷入困境。
“那就好。”聽到這句話,麗龍主懸着的心往下降了降,雖然還沒成,但興許這就是外地人的含蓄和害羞。
但隻要他肯來自己的院子,那麼遲早有一天,能叫他滾上自己的矮榻。
麗龍主有這樣的決心。
隻是決心是決心,到了白天,他還是煩心,琢磨着是不是自己做錯了什麼,又或者是不是太含蓄了,沒有把握住機會,傳達出信号?
心中諸多情緒翻湧的麗龍主從早上起就唉聲歎氣,連頓沙帶來的香油辣子炸洋芋,都吃不下去。
哪怕頓沙勸他,“路教授沒留在這裡才是正常的,外地人都這樣啦,顧忌很多的。”
“而且我回去細想了想,他是教授哎,在學校裡當老師的,按正常來講,你的年紀,或許比他那兩個學生還小。”
雖然真愛并沒有什麼年齡的限制,但路峥是這樣的職業,從外貌來看又一絲不苟古闆且正派,不是那種色.欲熏心的糊塗相,絕對有超越一般男人的道德感和束縛感。
“他看你,說不定像在看孩子。”尤其,他們麗龍主長的還如此清白純真,頓沙覺得,路峥或許還真下不去手。
“孩子?”盤腿坐在矮榻上的麗龍主第一次笑不出,他都已經成人了好嘛!
“你想,要是你二十七八,一個十七八的孩子追着你說喜歡你,你不心慌嗎?”
“心慌?”麗龍主兩眼開始發直,這樣想一想,确實心慌,“可我,不是孩子啊!”
“你在阿祖眼裡永遠是孩子。”同樣的,“你在老師眼裡永遠是孩子。”
頓沙的話将麗龍主打擊的眼前發黑,這樣一想,似乎真的是情有可原,路峥覺得他太小了,甚至不是平輩,這才每每都忽視他的小動作,又對他退避三舍。
麗龍主渾渾噩噩走進自己的小屋,坐在堆成山的書卷前,試圖從中找出一本,能教會他如何看起來更老成些的聖書。
可惜,沒有。
普爾薩騎着馬來時,已經是中午,他在自己家吃過了飯,還給蘇和帶了點水果和糖塊,都是搶他弟弟亞玎的。
麗龍主對好友的造訪無動于衷,連帶那些裹了五顔六色玻璃紙的糖塊也興趣缺缺,要是平時,他得興緻勃勃地擺弄好一會。
但今天,麗龍主實在是滿心的煩心事。
“你怎麼不吃,這都是小零嘴,亞玎他們那些小屁孩都可喜歡了。”
‘小屁孩’裡的‘孩’字,如今就是刺激麗龍主的命門。
他當即睜圓了眼睛,不可思議道:“你把我當成亞玎一樣了?”
“什麼?”普爾薩被問的一愣。
“你也把我當成小孩子看?”麗龍主少見拍了桌子,震的糖塊窸窸窣窣發出碰撞聲。
“怎麼可能?”普爾薩把麗龍主看做他未來的老公,怎麼會看成小孩子,“給你帶果子帶糖,那是因為看亞玎吃的高興,肯定是好吃的,也合你胃口。”
而且,麗龍主都已經成人了,是可以選搭襟的年紀了,又怎麼還會是孩子呢?
看出麗龍主氣不順,普爾薩旁敲側擊:“怎麼了?今天這嘴巴都能挂油瓶了,是生氣什麼?我去鎮子上問了你那台電視實在是沒人能修——”
麗龍主不願意告訴朋友,自己或許被搭襟當成了孩子對待,而不是情人間的對待,他覺得丢人。
“不是這個,隻是頓沙上午說,我像是孩子。”
院子裡,坐在望天樹陰涼下的頓沙一邊削洋芋,一邊狠狠打了個噴嚏,震的那喧鬧的蟬鳴都停了一瞬。
“他胡說什麼,自己不也隻大一歲去?那你是孩子,他也是孩子啦?”普爾薩以為頓沙是在那倚老賣老呢。
“不是吧,但确實好像不一樣。”麗龍主支着下巴,指尖在桌面上點了又點。
他甚至覺得,路峥和他那兩個學生之間的相處,似乎都沒有和他之間那份奇怪的‘小心翼翼’。
用‘小心翼翼’來形容,不太妥當,但麗龍主想不出更合适的詞了。
“你長得嫩,多少人羨慕還羨慕不來,等你們都到了三四十,頓沙就該反過來向阿圖盧祈禱,他也長成你這樣就謝天謝地了。”普爾薩實話實說。
見麗龍主還是愁雲慘淡,普爾薩從口袋裡掏出一張花花綠綠的宣傳單,吸引他的興趣,“你看,這運動會又要開始了。”
“運動會”這個詞麗龍主并不陌生。
他也知道河谷地帶會舉行諸如此類的少數民族運動會,每年都有。
隻是,這個運動會麗龍主參加不了,年組最低年齡限制也要十五歲,而麗龍主十五歲就進入了木樓,運動會還是白天舉行,麗龍主白天不能出門。
“是啊,一等獎是台電腦,這不比電視好多了?你等着,我肯定給你把電腦赢回來。”普爾薩已經報名了射箭和馬術,前者是他小時候和麗龍主一起學的,後者是他刻在骨子裡的基因優勢。
這兩個,普爾薩覺得自己總能有一個奪冠,也總有一個,是能把獎品歡歡喜喜捧到蘇和眼前來的。
見麗龍主竟然沒有提出也想去玩一玩,普爾薩勾勾唇角,“你和那個外地人,還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