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下起了陣雨,轟隆隆的雷聲成為比雞鳴更早叫醒寨子裡人們的鬧鐘。
雷陣雨剛來時多氣勢洶洶,雨點子打的薄薄的玻璃窗直響,屋外的樹搖搖晃晃,發出陰恻恻的哭嚎,蘇和敏銳感覺今天是個沒太陽的日子。
沒太陽的時候,雖然不至于光明正大走出去,但麗龍主至少可以在白天打開窗子望望外面。
上了清漆的窗柩被蘇和推開,一陣涼飕飕帶着濕潤雨氣的風穿堂灌入,将麗龍主那斜披在身側的長發吹的飄揚,他趴在窗邊,惬意而欣賞地看着天空中那黑沉的、幾乎壓倒樹梢的濃雲。
書上說這是典型的雨層雲,雲體成片狀,烏黑且厚重,常遮蓋日月,一般是高層雲加厚,雲底降低脫變形成。
看到這樣的雲朵,五個小時之内一定會有降雨發生,強降雨還會伴随雷暴、強風一同到來,因而也要記得收衣服,少往樹林子裡面站。
而蘇和本人比雲朵科普書還來的靠譜些,他隻是嗅了嗅空氣中的雨水味,就對慢悠悠從屋裡走出來,赤裸上半身,露出輕薄的肌肉線條,隻穿條褲腿收緊的褲子‘耍流氓’的普爾薩道:“還有一小時就要下雨,你現在不走,就要被淋在半路上了。我沒有雨衣借給你。”
麗龍主白日是不出門的,有雨水的夜晚也是不出門的,因而雨衣雨傘他這裡沒有。
普爾薩看看趴在窗子邊的蘇和,又看看牆壁上幾乎麗龍家家戶戶都有的荷花電子時鐘,現在還不到早上六點,“不用我在這裡陪你等頓沙來嗎?”
他相信蘇和的預估能力,這小子一向比天氣預報還準确。
“不需要,”蘇和搖頭,“我又不是小孩子,而且你最好在頓沙來之前走,不然他又要對我念叨個沒完了。”
雖然麗龍族如今已經可以跟塔木族通婚了,但實際上兩邊的關系依舊僵硬。
蘇和記得住在寨子口邊上門前栽種一大棵樹胡椒的阿姐就嫁去了塔木族,但她是第一個,也是至今來唯一一個。
之後再沒有麗龍人和塔木人看對眼的事兒。
蘇和也不知道塔木和麗龍到底有什麼仇,大約更多是長久以來生活習慣上的差異實在難以融合,塔木族無論是部落還是家庭最高話語人都是男性,麗龍則截然相反。
因而這獨一份聯姻似的通婚也并沒有讓兩個部落之間親近多少,甚至老一輩至今還是不相往來的程度,小輩自然也學着老輩遵循‘世仇’的道理。
蘇和這樣和普爾薩親近,已經是阿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誰叫麗龍主實在是沒有朋友。
普爾薩怕被雨澆在半路,狼狽回家又要挨罵,于是火速穿戴整齊,又和蘇和保證,明天沒事還要來尋他玩,順帶給他找個會修電視機的人來。
不然光是想着蘇和一天天隻能蹲在屋子裡守着個破收音機孤影自憐,普爾薩就渾身難受。
蘇和自己都已經不把那台已經沒必要修理的電視機放在心上了,他也不願意向自己的朋友索取太多,“沒關系,這台電視我會再跟頓沙商量看看的。”
整裝待發的普爾薩推開屋門,霧氣紛紛的小路中浮現兩個人影。
正巧在他從木樓上利落爬下來時,那兩個人也出現在院子外,定睛一看,分别是拎着飯籃子的頓沙和習慣早起的路峥。
路峥昨天晚上沒有睡好,但生物鐘依舊在第二天早上臨近六點時将他叫醒。
麗龍人的屋子裡安安靜靜,卡旭一家都沒有醒,他的學生和導遊也還在睡。
屋外陰沉天氣,路峥意識到今天不太适合集體外出,于是決定給兩個學生放假修整的時間,也趁着還沒下雨,他先去最近的一棵望天樹附近看看情況。
路教授不認識寨子裡的小路,隻能将那棵醒目的樹,以及樹前淡青色的屋檐當做地标。
路峥有個特殊的能力,大約也是四處遊曆多了,隻要讓他抵達地勢最高的地方,就可以将從高處俯瞰到的地方迅速在腦海裡布局出全面地圖,因而記路本領卓群,也逐漸能根據遠處地标物的高低,以自己為基準,推測出大緻的抵達路線。
往目的地進發時,路峥恰巧碰上了睡眼惺忪、被阿姆強硬推起來,去給麗龍主送飯的頓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