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試完，高莘去了趟小區附近的菜市場，買了一條鲫魚、一塊豆腐、一把小蔥和一小塊生姜，打算做個鲫魚豆腐湯。

這是他兒時的味道，剛被領養的第一天，養母吳曉荔給他做的就是鲫魚豆腐湯，奶白色的湯散發着誘人的香氣，蔥花點綴着，好看又好喝，還溫暖肺腑。

那是高莘記憶中過的第一個暖冬，再久遠的記憶他就沒有了，但原文裡說過他被扔的經曆：

【被扔的那天是除夕深夜，街道上都是喜慶的過年氛圍，此起彼伏的炮仗聲響徹夜空，人人臉上是喜迎新春的笑容，年幼的男孩卻被吓得捂住耳朵躲在小公園的滑梯底下。

天很冷，他的手是冰的，臉蛋凍得通紅，穿着單鞋的小腳早就沒了知覺，漸漸地，他覺得身上熱乎乎的，想要脫掉單薄破舊的衣服，結果又一陣噼噼剝剝的炮仗聲響起，男孩抽噎着捂住凍得發癢的耳朵，熱淚滑落，沙得臉頰生疼……】

回想着這段描述，高莘仿佛看見當年弱小無助的自己縮成一團，一邊哭一邊想是不是自己又做錯了什麼，所以才會再一次被人遺棄？

但他做錯了什麼呢？

什麼都沒有，他隻不過是生了一場大病，從人販子手裡買走他的那家人舍不得花錢給他治，又怕他死在家裡晦氣，所以在除夕把他扔了。

萬家燈火時，孤苦伶仃的幼童卻在想自己會不會被凍死。

天堂的一隅掩蓋着灰暗的地獄。

也許因為這是一本小說，所以處處充滿諷刺。

高莘輕輕呵笑一聲。

買完東西，他拎着袋子往外走，路過一個寵物攤時，餘光瞥見一個灰突突的小東西，他停下腳步，仔細看了看。

是一隻刺猬，小小的，正縮成一團用刺保護自己，高莘多看了幾眼，又想起年幼的自己，如果當時他身上有刺，一切會不會都不一樣？

他買下了那隻刺猬。

回到小區的時候，門口停着輛限量版布加迪，陳學禮又來了。

陳學禮這一生隻有兩大愛好，一個是收集祝睿晨的周邊，眼睛、鼻子、嘴巴……隻要有和祝睿晨相似的地方，陳學禮就要得到。

另一個就是收藏各種豪車，他家有一個巨大的車庫，裡面的豪車琳琅滿目，數量多到能開車展。

高莘面無表情地略過那輛車，進入單元門，上樓。

他猜到陳學禮會來，但是沒想到這麼急迫，看來是非常害怕他與祝睿晨有接觸。

走到五樓的時候，煙味飄了過來，越往上走味道越濃烈，嗆人刺鼻，高莘腳步慢了下來，額角沁出汗，被煙蒂灼燙肌膚的記憶再一次深刻起來。

原文裡，高莘的皮膚上布滿密密麻麻的梅花，都是陳學禮用煙蒂燙出來的。

陳學禮每逢事後必抽煙，每次抽煙，他都會把煙灰彈在高莘身上，每次抽完，他都會将煙蒂摁在高莘裸露的皮膚上，然後聞着皮肉燒焦的味道露出餍足的笑。

如今事情雖然還沒發生，那種燒灼感卻仿佛銘刻在靈魂深處，不經意間想起都能令高莘痛到幾乎窒息。

他轉身下樓，在單元門外站着，深深呼出幾口氣，拭去額角的汗，确定自己完全調整好心緒後再次上樓。

這一回，煙草的味道更加濃烈了，但高莘沒有後退，他堅毅地逐階向上。

七樓的平台上，陳學禮叼着香煙，眉目緊鎖，腳邊滿是煙蒂。

看見高莘，他一下子把煙扔在地上踩滅，急切而氣勢洶洶地問：“你去槐州歌劇院做什麼？”

果然是因為這個來的，高莘繼續往上走，冷冷吐出兩個字：“兼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