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屋裡又就恢複了寂靜,可江城知道江輕眠沒有睡着。
“眠眠,為何要重新學劍?”
“人若沒有自保的能力,到哪裡都會被欺辱。”江輕眠心裡很清楚,江城不會每次都這麼湊巧地出現保護她,唯有自己手裡的劍夠堅硬,才能真正保護得了自己。
“靠樹樹倒,靠人人跑,江輕眠,恭喜你。”
“恭喜我什麼?”
“恭喜你,終于長大了。”
房間又寂靜了下來,就在江城意識逐漸沉睡去時,忽然聽到眠眠說:
“江城,我沒有想要害茉潇湘。”
“我知道。”
“你知道?”眠眠激動下,掀開了床上的紗簾,面色不可置信道。
“嗯。”江城閉眼回複道。
“你既然知道,你當時為何要用那種眼神看着我!為何又不替我辯解?”
江城知道沒法好好睡了,便坐起身來,目光如炬地看着眠眠,認真道:“我對你的失望,是從你放下劍,開始和屋檐下的流莺乳燕搶占幾寸真心的時候,是你手段拙劣使在人性卑劣之處。”
“你知不知道,你拿起劍能往前走的遠方,是她們在男人身上汲汲營營一生都到不了地方。”
“眠眠。”江城喚着江輕眠,燈火下的笑容和煦道:“這世間大有風光,不是在男人身旁。”
後來,江輕眠昏沉睡去,躺在榻上的江城卻沒了困意,雙手枕在頭下側看了江輕眠一眼,低聲道:“江輕眠不敢害人。隻不過是想讓她讨厭的人從哪來,就滾哪去。”
江城回憶那天在河邊救下茉潇湘的時候,無意聽見茉潇湘和馬夫之間的談話和交易,江輕眠想要讓人将她綁回揚州,施舍般贈了百兩黃金,但茉潇湘顯然不屑,便将計就計和馬夫竄通一氣污蔑江輕眠想要毀她清白。
但兩人在野外顯然分贓不勻,馬夫對茉潇湘出的價格不滿意,兩人争執中馬夫便真的起了殺心,卻被躲在暗處的江城攔下。
江城從一開始就知道事情的真相,也清楚當場指證便能還江輕眠清白,但他卻選擇了冷眼旁觀,等眠眠心死後帶走了她。因為江城很清楚,隻要眠眠執意留在這宅院一日,像這般流莺乳燕的争風吃醋,污蔑陷害便永遠不會停止。
他不可能次次在場,而他也必須讓江輕眠看清一件事情,信任不是靠污蔑便會消失,隻有當事人願不願意相信罷了。如果這次喬聞笛不肯信她,那他們根本沒有必要走下去。
年少的愛戀總是盲目和苦澀的,喬聞笛,不适合江輕眠。
三個月後,江城手持南朝長公主的敕令,結束了中原這場動蕩的災患,便一身衣袍帶着江輕眠一路向南騎行,這一路上,他們看了很多風光,見了太多人事,孤山野花盛開,海邊嘯風掠起,江流一路直下,孤帆行在蒼穹之下……
可江輕眠卻遲遲等不來江城教她武功,便不解地問道:“江城,你到底什時候教我武功?”
“等你治好了病?”江城搖着船橹,回頭看她道。
“我有什麼病?”
“心病。”
江城放下船橹,抽出一把凜光寶劍,朝空中輕輕一揮道:“眠眠,你想要練劍,總要先讓我看到曾經的江輕眠。”
“曾經的……江輕眠?”江輕眠蹙眉不解道。
此時,隻見漫天不知從何處飄來片片花瓣,紛紛揚揚落在了船上,和江輕眠的發髻和肩膀處,她伸手去摸那花瓣,卻有瞬間消逝而去……
她聽江城的聲音,他道:“海棠一株雪。”
九月初的虞城,城門下來來往往的江湖人甚是熱鬧,而清晨和黃昏,總是帶着淡淡離别愁緒。
今日本是柳元朗一行少年們為蕭缙寒無衣離别踐行的日子,可他們卻提前一天晚上便悄悄地離開了。
他們的離開并沒有影響虞城的熱鬧,更沒有影響客棧的喧嚣,一切仿佛還是那副樣子,可柳元朗他們在院中望着屋檐上消失的身影,心裡有些空落落的。
他們興緻缺缺,長籲短歎,似乎有些不太開心,至此一别,日後江湖很難再見……
包年月望着漫天紛紛揚揚落下的紅楓,心中癢癢,便無意間揮出一劍。那楓葉在劍氣的裹挾中,漫天飛舞,像是春日裡,庭院中那無數紛紛揚揚落下的海棠和梨花,柳元朗忽然間淚流滿面。
他抓住包年月的衣領,顫抖地質問:“你為什麼會這一招!誰教你的!”
包年月想起寒無衣私下裡給自己開小竈,心虛道:“寒無衣說我适合一些輕盈的劍術……”
柳元朗轉身回頭,對着虞城城門的方向,激動地罵着:“寒無衣,你個大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