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橋明月夜,何處聞得飛笛聲。
武陵喬家的二十四苑裡,池上夏渠,廊下芙蓉,抄手遊廊處處挂着銅制的風鈴,上面挂着的小木牌上,是喬聞笛為江輕眠寫下的一句句情詩。
“庭中三千梨花樹,再無一朵入我心。”
“生老病死三千疾,唯有相思不可醫。”
“靜女其姝,俟我于城隅。愛而不見,搔首踟蹰。”
在模糊的記憶裡,十六歲的少女總是有換不完的衣裳,粉白如海棠,嫩黃如迎春,青翡如溪柳,煙藍如瓊花。
而那人一襲雪青淡紫的錦衣,立在白玉橋上轉身,手裡轉玩着一把長笛,待看見從拱門下進來的江輕眠時,笑意盈盈地喚道:
“阿眠妹妹……”
記憶裡,虞城總是江渚清白,滿楓肅殺的秋意;
而武陵總是春和景明,柳笛滿城的春意。
“喂!寒無衣!我剛才這一劍威力如何?”柳元朗一道興奮嘹亮的聲音,将屋頂上的寒無衣拉回客棧的午後。
豔陽刺目,她勉強地睜開眼,忍不住擠出了幾滴幹淚,才适應了眼前的光線,朝院子裡仰頭期待看着她的少年點點頭道:“劍氣有了,卻力道不足。”
“柳元朗,你花架子太多了,要省減自己繁瑣的招式,還有我說過很多遍,那把細劍根本就不适合你,你柳浪山莊不缺名劍,參加武陵大會之前趕緊換一把!”
“鶴沖天,你招式雖猛,但常常不留後手,如果遇到狡猾之敵便隻能吃暗虧,還有,你耐性不足,一旦對敵時間拉長,步子和節奏便亂了起來,輕功躲閃上,多和白子松學一些。你父親便是以輕功見長,你作為其子,也不要差太多。”
“白子松,你的輕功不錯,在同輩之中已是佼佼者,但在劍術上過于謹慎,一味防守隻會讓自己處于被動之中,伺機而動時,當一招退敵才好!”
“展一鴻,你的劍術高絕,已有小成,對敵經驗也豐富,見招拆招變化莫測,武陵大會上同輩之中,你必然能拔得頭籌,但你思慮過多,劍意常有滞氣,當聚氣凝神,一劍破之。”
“包年月,你……”寒無衣望着他緊張又小心翼翼的模樣,實在不忍心說些苛刻的話,隻好歎氣一聲道:“你不必太難過,勝敗都不過是常事,何況劍術一道有三千,得失之意各有其時,你雖現在不得劍意,但不要氣餒生怨,領悟的慢些也是常有的事情,多築基礎,勤加苦練,你必然能等來自己的那一劍!”
包年月原本洩氣灰喪的臉上,在聽到寒無衣難得的鼓勵之語後,重展笑臉,目光碎出一抹堅定的亮光,大聲道:“我一定會努力!不辜負……你今日之語!”
少年們摟着肩,笑作一團,寒無衣望着包年月坦蕩昂揚的笑意,心底又暗暗歎了一口氣,心道:“父親,若是當年你願意多鼓勵我一兩句,我又怎會……”
一抹苦澀又在心裡蕩開,胸口悶堵有萬種愁緒,便是怎麼樣都纾不開,捋不平。
“寒女俠,我家少主請您到前院一趟。”關山在廊下喚了一聲。
寒無衣起身落地,離開之前囑咐包年月道:“每日晚飯後,你再來找我練劍一個時辰。”
包年月一愣,想不到寒無衣竟然願意犧牲自己的時間,給他這樣資質平庸的人開小竈,當即臉上一喜,連連點頭。
“何事?”
“叛徒已經找到,會在今日午後在虞城城南紅楓林中,與冀州的暗探接頭。世子勞煩寒女俠前往,将此等叛徒一網打盡。”關山恭敬道。
“嗯。”寒無衣拿起一旁的亂山劍,一如既往地冷漠,越過關山離開而去。
那日在殺死十方鬼彙合的客棧裡,百曉生除了透露給蕭缙的消息除了癞山嬰的蹤迹,還告訴了蕭缙身邊必有蕭萬裡的眼線之人,才将他這一路蹤迹透露給朝廷。
蕭缙早就懷疑車隊之中有叛徒之人,卻也沒想到他這叔父這麼快便露出野心。冀州和朝廷聯手,必然是恨不得将他除之後快。為了找出那個一路跟随的眼線叛徒,才有了蕭缙獨帶寒無衣走滄州取回機關匣的事情。
紅楓林中,一個褐布粗衣人,正将一封信遞交到一個黑衣人手中,道:“将此信交于主上手中,告知他蕭缙已經懷疑我等身份,另外他們遠去滄州,必然将機關匣到手,還請他早做決斷——”
一柄劍刺破落楓,挾着疾風铮鳴聲破空而來,褐布粗衣人警覺立即避身,那劍從他衣領擦過,直直貫穿了黑衣人的胸膛,釘在了一旁的紅楓古樹上,鮮血直流而下,劍下之人瞬間斃命!
好險,褐布粗衣人心裡暗暗歎道。
寒無衣凝眸看了他一會,頗有幾分印象道:“我記得你,你魚烤的不錯。”
褐布粗衣人正是蕭缙先前贊過煮湯手藝的一名普通侍衛,想不到一個後勤炊火的士兵竟然是蕭萬裡的眼線,還真是屈才了。
褐布粗衣人臉上戲虐一笑,滔滔不絕道:“難得能讓寒姑娘記得,我家祖上五代從軍,四代都是炊事營的小兵,到了我這一代才終于有了發際之機。不過,我也曾掌炊火多年,所以對于烹饪之術十分擅長,說來,還是第一次見到像姑娘這樣徒手剝魚,将食材處理地如此慘不忍睹的人。有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死在姑娘的手裡,那魚也挺倒黴的……”
“你廢話一直都這麼多?”寒無衣皺眉,從紅楓樹上拔下那柄亂山劍,挾着疾風沖刺而過,劍刃直刺褐布粗衣人的命門。
“寒姑娘,你難道不先問問我的名字?”距離劍刃一尺之距,褐布粗衣人才提着一把橫刀與之對抗上,刀劍相撞,掀起一陣猛烈的氣浪,讓周遭紅楓樹開始猛烈的晃動,一時之間,林中千鳥飛躍,逃離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