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自己究竟有何所求,至于他如此用心揣度自己的喜好?
……難不成當真是他說的心悅于她?
低笑着一搖頭,她許久不曾動作。
隻靜靜坐在那處,悄然挑開些車簾,瞧着外頭的雪一片片飄下。
直至快到了國公府地界,瞧着那分毫未動的茶點,她方才沉思片刻,末了,默默端起那小碗來,悄然嘗了一小口。
……是甜絲絲的。
……
瞧見那個自車辇上小步下來的女孩身影時,謝瀾将她的模樣同記憶中的比了又比,方才在她瞧不見的地方低聲一歎。
怎麼半分都不長肉呢?
那兩隻貓叫他養得圓圓胖胖不止,還在府上橫行霸道,日日偷吃池中他特意挑來給賀文茵看的錦鯉,便是連他的硯台都敢明張目膽往案幾下推。
他本想着要将它們當作驚喜給賀文茵瞧。
……可偏生是今日,這兩隻貓接連生了病。
如是想着,他隻覺頭疼,無意間便按了按腦袋。
但無論如何,總歸也比它們的娘親好養多了就是。
賀文茵挑嘴,胃小,心情稍有不好便厭食,前世他花樣百出地喂,最終也仍是一日日地消瘦下去。
而今生……
那日院首來國公府回報時,半晌不曾言語,最終也隻長長一歎。
他道,賀姑娘本就先天不足,身子極為孱弱,這些年又隻是堪堪吊着命,身上各處舊傷稍一生變便可要了她的命,心上還極為郁結。
若他願意好生養着,那他最多能保賀文茵活至二十七八。
神色複雜地再度擡眼時,賀文茵已悄然邁着步子走至了他身前不遠處,正微微揚起腦袋,用那雙水盈眸子偷摸看着他。
于是他極快地上下打量她一番。
——衣物,瞧着倒是極為厚實的,也記着披了披風,手上也乖乖抱着那隻小手爐。
隻是仍有物件忘了沒帶。
定定往那雙蒼白小手上看了許久,謝瀾方才稍稍低下頭去同她對視。
瞧她慌忙躲開視線,他方才稍有責備般朝賀文茵溫聲一笑,随後竟是從身後平白拿出一對毛乎乎的玩意來,攤平了手給她看。
修長漂亮的大掌中,悄然躺着一對姑娘家的藕粉色絨手套。
“瞧。我送你那些箱籠裡頭手套有許許多多對,想是你不曾細細去看罷?”
那裡頭除去必要物件外,别的她都不曾動。
聞言,賀文茵隻得默默點點腦袋,随後又是一陣疑惑。
這人是哆啦a夢投胎轉世嗎?
怎得每每都能掏出些她需要的玩意?
如此胡思亂想着,她方才沒能注意到謝瀾投向那雙手的深邃視線。
他自是知曉女孩本就纖瘦小手上,有許多細密繭子與粗糙處,更有些色澤淺淡的疤痕。
若是覆上去細細去摸,手心處會覺着頗有些癢,更叫人覺着心上也一同細細密密疼起來,仿若自己也一同經過了那些難熬的日子一般。
最終,他将那雙手套遞過去,語調低沉。
“無事。便帶這雙就好。”
賀文茵聞言一愣,忙擺擺手,
“我已收下國公許多物件……”
謝瀾卻仍固執伸手,眯起眼尾溫聲笑笑,
“那便将這當作是我送的立冬禮了?文茵。”
如是說着,他微微矮身,烏黑又帶些松香的發絲近乎要緊挨到賀文茵鼻尖處去,直直叫賀文茵愣成了石頭。
但他似乎仍是渾然不覺,仍要湊得極近地同她說話。
“便收下罷?天氣寒涼的很,凍着了該如何是好?”
從美男的溫柔沖擊中回過神來,賀文茵睜大了眼,紅着脖子根,手忙腳亂将手中手爐塞給他看,
“我不冷的……你瞧!”
誰知,聞言,謝瀾仍沒收回手,隻低垂下眼角與眉梢,望向她的漆黑眸子裡頭莫名透露出中低落來,
“可許多姑娘家都是十歲上下的年紀便定了婚,她們的夫婿那時便開始送她們禮了。”
如是說着,他複又側頭過去,似是難過極了一般輕輕一歎。
“……如是算來,我倒還欠了你好些禮,要讨你一個原諒才是。”
聽完這番話,賀文茵隻覺着莫名。
過去本就幾步的事,謝瀾還給她擡了軟轎來,究竟何處會寒涼了?又是如何扯到定親上去的?
小事而已,至于他這般難過嗎?
……其實收下,也并無不可的。
瞧着那人在冷風中凍着的大手與溫和笑容,賀文茵邊是覺着這場景眼熟,邊是覺着迷茫。
隻是她過先前那般的生活早已過習慣了。
若是她想要熬過那些日子,便隻能不去在乎諸如此類些細碎物件,隻能給自己凍得冰冷的心上再牢牢裹一層東西。
這般,無論什麼刀尖針尖戳過來,她都可以淡然處之。
左右也不會疼。
可謝瀾就這般輕而易舉地尋了個縫探進了那裡頭,一絲絲地要把她捂熱,要從裡頭把那東西一點點化開。
但謝瀾哪裡知曉,對他而言,送些物件給她或是隻是施舍。
對她而言,卻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這讓她忽地……就無所适從起來。
現下他說喜歡自己。
可若是他某日不喜歡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