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特拒絕:“不行。”
雄蟲的臉立刻垮了下去:“為什麼?不公平。”
“你做的是錯事,我沒有做錯不是嗎?”
金尼盯着他的笑容,氣憤跺腳:“我沒有做錯!”
斯特收起笑容:“你不能憑自己的心情就去大開殺戒,他罪不至死。”
金尼漲紅了臉,指着昏迷的西蒙斯:“我本來就可以随便殺雌蟲,為什麼說我做錯事了?”
他把這種事看作是理所當然的,所以十分委屈,就算被伏恩訓斥,也向來是被怪獨自行動,不顧後果,他侮辱雌蟲、傷害雌蟲、殺雌蟲,隻要伏恩他們知道且确保他是安全的,他就不算做錯事。
他可以随便把刀對準雌蟲,因為雌蟲天生就該是他洩憤的對象,因為——“他們欠我們的!”
斯特詫異看着他,張開了嘴,卻久久不能說出一個字。
他心裡突然生出些可悲來,他自己也覺得雌蟲過去對雄蟲做出的一切不可原諒,但雄蟲可以報複,卻不能、至少不應該理所當然地以此為借口來施加淩虐,不是因為受害者需要高尚的品質,而是因為這樣下去,最終滅亡的一定會是雄蟲。
如果因為苦難而施加無止境的報複,那麼滋生出的自大将會是滅亡的第一個推手。
伯特倫和伏爾珀斯一定也知道,他們縱容雄蟲、将雄蟲推上神壇斯特能理解,但這種道理至少雄蟲必須心知肚明不是嗎?他們難道沒有教過雄蟲嗎?還是沒有教過金尼?
“金尼,”他歎氣,“那并不是理所當然的,你做得過了。”
金尼簡直不能理解:“你為什麼要向着雌蟲?他是雌蟲,你是雄蟲啊!”
“我沒有向着雌蟲說話,金尼,我在對你說話,”斯特一字一頓,敲在金尼心上,“不要變成以殺戮為樂的蟲,我在擔心你。”
金尼怔住,他看了看西蒙斯,又急切地看了看斯特,然後又去看門、牆壁、地面,最後他閉上眼:“我不是……我……”他抽噎兩聲,委屈得說不出話,眼淚大顆大顆砸下,他捂住臉,痛苦地撓着:“我不知道……我忍不住……”
他忍不住,他想要見到血,他喜歡聽蟲的哭嚎,他聽不到就會難受到睡不着,他像上瘾一般喜歡,幸好他可以随意從雌蟲身上索取這些,但現在不知道為什麼越來越頻繁,伏恩教了他很多,他其實也知道他與其他蟲不同,其他蟲不會因為哀求而開心,他們隻會皺眉,隻會害怕。
他知道,他是個異類,因為他,伏恩每天都很辛苦,可他真的忍不住,伏恩禁止他動手後,他越發暴躁,再怎麼也忍不下去,現在偏偏伏恩也不在身邊,他真的忍不下去了。
“我……我做錯了嗎?”
斯特按住他的手,輕輕撫過他被撓出紅痕的臉:“别傷害自己,金尼,你可以打他罵他,但不要再殺蟲了。”
他一直覺得聖殿的雄蟲都需要心理醫生,金尼尤甚,再這麼下去,或許他很快就會走向死亡。
他貼上金尼的額頭,進入他的精神域,那是一片純淨的黑色,似乎空無一物,卻給他一種十分擁擠的感覺。
他伸出手,觸碰到黑暗中掩藏的東西,像是一條鎖鍊,不知纏着什麼,也不知道盡頭。
“金尼,你看不出來嗎?你現在正因為殺了他而痛苦。”他撫摸着金尼的背部,聲音溫和,精神力順着鐵鍊追尋。
金尼雙眼緊閉,哭得打嗝:“我很壞嗎?”
他揪住斯特的衣服,聲音無助:“不要關我禁閉好不好?我會改的,不要丢下我,我不想一個蟲,好黑,不要關我,求求你……好黑……。”
他彎下腰,喘不上氣,斯特摸到了黑暗裡的蟲崽,再次擁抱了他。
“你睜開眼看看我,金尼,這裡并不黑,我還在這裡陪着你。”
他的聲音從他腦海裡響起,環繞在他耳邊,他的氣息在他頭頂,仿佛是溫暖的陽光傾洩下來,他從内而外都沐浴在其中。
精神力吞噬着黑暗,于是被鎖住的孩子逐漸露出身形,他手腳被鐵鍊綁縛,嘴和眼睛都被封住,他像個被挖空内髒的标本,一動不動。
斯特捧起金尼的臉:“張開眼,金尼,張開眼。”
金尼搖頭躲避,聲音恐懼:“不要……”
精神域裡出現一個身影,看不出模樣,卻看得見他披在身後的長發,他低下頭,長發垂下,拂過蟲崽的臉頰。
“你本不該出生,”那個蟲說,“但你已經出生了,那就這麼活下去吧,永遠呆在這裡,你還能好好活着。”
“我不要……”金尼死死捂住眼,“不要關我……”
門突然被推開,斯特扭頭,伏恩站在那裡,背對着光,神色不明。
血腥味在房間裡飄散,啜泣與哀求不絕,像一把刀,紮入心髒。
伏恩擡頭,雙目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