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所以,地圖,你記住了嗎?”
利奧波德給他畫的地圖?他當然記住了。
“可我們現在又不在教堂那裡。”
“可我們能過去。”
烏托的聲音溫和:“孩子,我們現在在蟻巢,這裡是連蘭德都要守住的蟻巢,這裡有多麼特殊,你能想到的。”
巴拿尤克手裡的營養液突然摔在地上,咕噜噜滾到培養艙底下,他一骨碌站起來:“你要用蟻巢威脅他們!”
他驚訝到沒壓住聲音,說完就去看旁邊,其他蟲忙躲開視線,巴拿尤克沒空管他們,靠近烏托,低聲道:“你瘋了?”
烏托反而疑惑:“他們出生,對我們并不是好事,你也知道,現在他們也還隻是卵,沒有出生。”
巴拿尤克隻覺得一股火轟得沖上他腦頂:“你平時教我的那些東西呢?!你竟然真的要用這種手段?”
見烏托不為所動,他狠狠掐住手心,想要用道理勸說:“可這樣就算我們赢了,你不怕失了大家的心嗎?就算沒有,二軍的實力大減,你不怕被其他種族侵軋嗎?”
“巴克,”烏托雙手交握,慈和看着他,“這隻是一個蟻巢,蟻族的蟻巢有那麼多,可蘭德和這群最優秀、也最厭惡我們的高等雌蟲不會再給我們機會了。”
“其他蟻巢都有嚴密的監控,這裡卻沒有,我們是第一次來到這種地方,也一定是最後一次了,巴克,你能理解嗎?”
巴拿尤克屈辱又憤怒:“你為什麼能說出這種話!”他對現在的烏托感到陌生,好像第一次認識他一樣,“那你這樣,讓支援我們的其他蟲、讓那位要合作的聖殿的閣下怎麼看?”
烏托卻笑得渾身發抖,他擡頭看着這個天真的孩子,聲音裡帶着他自己都沒發覺的嘲弄:“聖殿的閣下?雄蟲才是最狠心的,烏托,他們誰都不會在意雌蟲的死活,更何況是還未孵化的卵?在他們眼裡,這些卵比花草還要入不了眼,至少他們還會為花草讓路。”
“巴克,”他擡手,撫摸這孩子的臉,“蘭德他以前,就是我們的蟲,也是他,引來了雌蟲,在我們最接近成功的時候,殺死了我的夥伴,砍斷了我的雙腿,他縱容我繼續活動,你以為是他有良心嗎?”
他平時總是冷靜沉穩的,隻有此時,才如同一個活生生的蟲一般,滿腔恨意無處發洩,隻能往語言中滲透些許:“他隻是覺得好玩。”
從一開始加入他們,再到看着他們從希望到絕望的表情,再看着他趴在地上,隻能爬着逃跑,用同伴的生命托舉,苟且偷生,再在現在,稍有起色就随手一按,卻讓他們潰不成軍,他隻是喜歡玩弄他們,他們隻是他無聊的消遣而已。
他們的實力差距太大了,或許一輩子,他都觸及不到他的腳,還會有這種機會嗎?
“巴克,你說得很對,但我也等了太久了,既然又能讓我們嘗到一次勝利,又能讓我為那些蟲報仇,這次,你要聽我的。”
巴拿尤克眼眶通紅,臉頰緊繃,撇過頭去。
他無法抉擇,他感到自己在踐踏自己的理想,可又覺得無法對烏托發火,最終隻能滿心苦澀。
為什麼會這樣?他心裡期望的分明是英勇的戰鬥,就算死去,他也能無愧于心,他渴望和大家一起迎來勝利,但卻要用這樣的手段嗎?
要是他也能有利奧波德的勇氣,是不是也能上戰場,不必為了生存而費盡心思,不必面對同伴的死亡卻無能為力,而不是現在,即使唾棄自己,也隻能對着親蟲的苦難和選擇感到悲哀。
“爹……”他低下頭,捂住臉,“能不能不要這樣?我去找利奧波德,去找那位閣下……”他逐漸失聲,其實他也知道,這樣做才是損失最小的,可是他才在這裡說要拯救這些還未出生的雌蟲,現在就要面對這種現實了嗎?
他切實體會到了自己的無能為力,他根本無法撐起自己的幻想,他隻是個蠢貨罷了,就連現在也在想尋求他蟲的幫助,他根本就做不到,他是個膽小鬼,他害怕承擔這些生命,但他又能做什麼?沒了幫助,他還能做什麼?
他肩膀輕顫,死死咬唇,坐着的雌蟲靜靜看着他,他現在渾身平和,絲毫看不出剛剛憤恨的模樣,他并不在乎那些仇恨,也不在意自己的雙腿。
隻是,巴拿尤克不能一直拄着感情向前走,他總要學會用理智來引路,他要替他引領那些滿心恨意和不甘的雌蟲,就必須做他們的大腦,做平衡他們熱血的冷水,他不能完全憑借感情做決定,這隻會讓他崩潰。
他不能讓這孩子走向死路。
巴拿尤克彎下腰,淚水從指縫中落下,烏托抱住他,溫柔撫摸他的背:“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但還能做得更好,繼續學習,總有一天,你能成為他們的救贖。”
必須掌握足夠的權力,才能在蟻族擁有話語權,光靠聰明和真誠,你要怎麼活下去?遲早會被狡猾的家夥吃幹抹淨的。
巴拿尤克跪在地上,伏在他腿上,低聲哭泣。
他不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