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萊文·庫克。”
說完名字後,雄蟲緊抓住利奧波德的手,突然呼吸不上來一般張開嘴,發出“嗬嗬”聲,利奧波德一驚,忙松開他,拉斐爾卻順着牆滑下,倒在地上,身體不斷抽搐,利奧波德顧不得那麼多,扶起他查看,拉斐爾神色痛苦:“利、利奧波德……”
“不、不要碰我……”他眉眼間流露出抑制不住的恨意。
什麼?
“滾開!”拉斐爾驚恐推開他,利奧波德還沒反應過來,他打開暗門飛快爬進去,然後關閉。
利奧波德被推坐在地上,茫然無措。
發生了什麼?最後那個是不認識的蟲,還是……拉斐爾?
心髒忽然被緊攥一般,利奧波德眼前不斷閃過破碎的畫面,無數不認識的雌蟲、雄蟲,看不清臉,不知曉名字,隻記得聲音。
他們充滿厭惡的聲音——
“去死!”“肮髒的家夥!”“竟敢對蘭德閣下出手!”“沒教養的蛀蟲!”“令蟲惡心!”“就該自裁!”……
“滾!”“滾開!”“快滾吧!”“滾!”……
腦海中看不見的蟲,逐漸變成了拉斐爾的模樣,活潑的雄蟲第一次露出厭惡的神情,面對着這個本該自生自滅的雌蟲,語氣中滿是嫌惡:“滾開!”
利奧波德弓起背,趴在地上,汗水大顆大顆砸下,背後的翅囊痛到他無法呼吸,眼前逐漸模糊,牆壁變成了高不可攀的審判席,曾經的戰友在身後難以置信,審判長目光冰冷如刃,還有誰在竊竊私語。
好吵。
好吵好吵好吵好吵好吵好吵!
蟲鳴尖嘯,幾乎要刺破耳膜,血液沾濕衣服,流了一地,倒映出他獸化的雙目和扭曲的面部,他被按在行刑台上,挖去翅囊,因為S級雌蟲得天獨厚的自愈能力,他被一次次撕開背部,扯斷新長出的翅翼,利爪嵌入骨頭,翅囊周圍密布的神經讓他痛到眼前發白。
翅翼,他的翅翼,一片片新長出的翅翼,堆在他身邊,堆積了整個行刑台,仿佛是他這一生本來應該正常脫落更換的,全部在今日離他而去。
但已經沒有新的要長出了。
——翅囊被扯出,在未完全分割時被一點點攆碎,他控制不住痛苦,發出尖嘯,喉嚨幾乎要被聲音撕破。
無盡的痛苦中,他卻恍惚想。
啊,原來,剛剛那麼刺耳的聲音,是從我的口中發出的啊。
利奧波德閉上眼,重重倒在地上。
行刑台上的少校,倒在自己的翅翼中。
……
伏爾珀斯将花插到瓶中,一旁的雄蟲親熱湊上來接過花:“老師,這種事讓我們來做就好。”
伏爾珀斯輕笑:“去找其他蟲玩吧,我也就借着插花躲躲你們這些家夥了。”
“啊?老師——”雄蟲不依不饒。
“老師!”一名雄蟲慌忙跑來:“您快去看拉斐爾!”
花朵掉落在地,跑來報信的雄蟲被按住:“他在哪兒?”
雄蟲愣了下,随後趕緊開口:“剛進來,還在門外,梭洛在旁邊。”
下一秒,伏爾珀斯已經消失不見。
“拉斐爾他……”要插花的雄蟲想問,又不敢問。
“……他開始了……”
于是齊齊沉默下來。
而庭院幻化出的建築外,月眠花叢中,卻不如此刻沉默。
拉斐爾渾身是汗,縮在梭洛懷中發抖,雙手緊抓住他,用力到青筋暴起。
“拉斐爾,别怕,”梭洛強忍恐懼安慰,拉斐爾埋頭沒出聲,安靜得可怕,“老師快來了,别怕。”
“拉斐爾!”伏爾珀斯出現在花海中,梭洛要放手,拉斐爾卻抓緊他,慢慢擡頭。
他雙目無神,面無表情,卻滿臉淚水。
梭洛心口一緊,伏爾珀斯上前強硬掰開拉斐爾的手,精神力探入他腦海,立刻看到他此時所見到的幻象——
紅發雄蟲一點點爬上樓梯,火焰在身後蔓延,手下灼熱的樓梯粘黏着他的血肉,他卻不知疼痛般隻是往上爬着,雙腿累贅一般,無力拖在身後,身下蜿蜒出一片血路。
這條路仿佛沒有盡頭,但他還是爬上了最高處,火焰也燒到上方,濃煙淹沒視線,他淚眼模糊,卻知曉路線,血肉燒焦,還有骨頭,骨頭斷掉,還有靈魂。
火舌舔上他衣角,吞噬着他的皮肉,撕咬他的身體,他也終于爬到了目的地——天台邊緣。
他沐浴在火中,目光隻剩平靜,往下看,十幾米的高度,高樓完全淹沒在火中,天罰般燒盡一切痛苦罪惡。
在痛苦之中,他扯開嘴角,露出一個笑容,竟如天真少年一樣,充滿快樂,然後手上用力,身體前傾——輕輕滑下天台。
他張開雙臂,如一隻鳥,重重墜落,隻剩一片紅。
而後世界被改寫,火焰降維般變為掉幀的圖畫,雄蟲變為紅色的小鳥,真實的感官替換為殘忍童話,氣味褪去,痛苦掩蓋,一切都看起來如此容易接受。
拉斐爾終于嗚咽出聲,伏爾珀斯抱緊他,拍撫他背部安慰:“沒事了,好孩子,沒事了,哭吧,我在這兒,哭出來就好受了。”
拉斐爾抓緊伏爾珀斯,扯住他頭發和衣服,嗚咽的聲音逐漸變大,崩潰哭泣:“老、老師,我,我好疼,好疼啊……好疼……”
伏爾珀斯被扯疼也不吭聲,隻是不斷哄着懷裡的拉斐爾:“老師知道,哭吧,哭完了就不疼了。”
拉斐爾嚎啕大哭:“還是疼……”
梭洛也擔心得要命:“老師,不能緩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