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綿春雨一下就是三天。銀霜每日隻吃些清粥小菜,除此之外,隻有那肥魚腮下的兩塊肉她無法拒絕。其餘的菜肴皆散給院中的丫頭婆子們吃去。
如今她可是不願出門。每日覺得悶得慌,出門散布的時候,總是有大大小小的丫鬟婆子指指點點。今日更甚,一群婆子放着院兒裡的衣服不洗,房裡的陳設不擦,偏要聚在那青色的牆瓦下嚼舌根兒。
“你說說,一個寡婦,長成這樣也就罷了,竟然還肖想我們侯府少夫人的位置!這得多厚的臉皮,才能占着小侯爺不放?”
“就是,我們小侯爺自小就溫文爾雅,跟天上的仙童似得。偏偏被這不知羞的女人勾引壞了!”
“我聽說她為了榮華富貴,連老娘都丢下不管了。這樣沒心肝的人也配留在小侯爺身邊?”
整日裡閑來無事,銀霜餓的眼冒金星,脾氣一來誰都拉不住。
幾個婆子豎起耳朵聽着院裡的動靜,忽然頭頂的柳條一晃,鑽出一個腦袋來。吓得婆子們差點咬了自己的舌頭。
“侯府還有另一個溫文爾雅的侯爺?在哪裡?可曾娶親?”
銀霜探出頭來,一眼就看到那穿紅着綠的婆子正是小侯爺的奶娘。
“這劉媽媽平日裡最是和善,怎麼今天特意來說我的不是?”銀霜氣不打一處來。
“劉媽媽你也是的。這滿侯府誰不尊您敬您?又有誰能使喚的動您?一定是小侯爺那不着調的人在背後唆使,叫您老出頭趕我走。他倒是躲在後面做烏龜,倒平白連累了您的名聲。我這就找他說理去,給您出一口惡氣。”
眼見着牆頭那人撲通一聲跳下高凳,劉媽媽三步并作兩步跑進院裡,想着阻攔這女人去跟小侯爺撒潑。誰知,一進院子就看見大小丫鬟滾作一團,銀霜圓滾滾的身子正躺在春泥裡哀嚎。
“喲,這是怎麼了?來來,我瞧瞧。”劉媽媽連忙上前,一眼就看到銀霜那腫的比豬蹄膀還大的腳踝。她伸手左捏右捏,疼的銀霜滿腦袋汗。
“哎喲不好不好,傷着筋了。”劉媽媽一指頭戳在銀霜腦門。“還好沒折了骨頭!你說說,自己不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這麼高的牆也敢跳?快回屋歇着去,沒個十天半月是下不了地的。”
銀霜哼哼唧唧被劉媽媽與七八個丫鬟死命擡回了屋,累的老人家手腕子酸痛。
“這小寡婦夠狠的。這一出苦肉計,一般人還真不敢下手!”劉媽媽咬着後槽牙,帶着婆子們離開。
銀霜一轉臉就神色平靜,下地走動,張羅着重開小廚房的事去了。
勤務閣中,小火爐上煮着一壺春茶。秦钰正撥弄着小火爐的炭火。聽到劉媽媽來報信,他手一抖,紅彤彤的炭火飛濺而出,将他繡着雲紋的錦袍灼了兩個洞。
“小侯爺啊,她如今正傷着呢。要是此時把她趕出去,恐怕外人會戳我們侯府的脊梁骨。我們不占理啊!”
秦钰心中煩悶,一把将燒壞的袖子撕扯掉,露出裡頭月白的裡衣。
“我如今是京中有名的浪子,棄掉一個女人算什麼?直接丢出去,多給些銀子。”
“老奴明白了,那可得從柴炭房多叫幾個身強力壯的婆子,不然怕是不好擡啊!”
秦钰鼻孔一哼,無端被這話逗笑。隻是,這會兒又氣又笑的,面上神情格外扭曲。
劉媽媽放下心來。從小帶大的孩子,她最知道如何逗他開心。
“劉媽媽,真的要把那女人扔出去?”身邊的小丫頭忍不住問。
劉媽媽眉頭一皺。
“當然不行!這種事是我們侯府能做出來的麼?别着急,二小姐那裡指不定憋着什麼壞呢。由得她們當主子的鬧去,我們做下人的謹守本分就是了。”
路過松岩閣,果然瞧見一道鵝黃的身影飄進了門。
劉媽媽得意一笑。
“瞧瞧,二姑娘果然把表姑娘給請來了。表姑娘可比她潑辣得多,我看她能招架幾個回合?”
銀霜餓的發昏,望着牆外的新柳流口水,就想着家裡那一口鹹豆花。荒廢依舊的小廚房被丫鬟小厮們七手八腳的收拾出來,此時正忙着燒柴暖爐竈呢。忽然,看到有個黃澄澄的仙女飄來,銀霜眯着眼睛細細一打量,看見來人身量纖細鵝蛋臉面,烏發盤成了矮矮的飛雲髻,鑲嵌着大大小小六七顆白珍珠,發間垂着兩縷青絲縧。
“是個會打扮的,就像春日剛抽芽的新蔥。看着就令人食欲大開。”
察覺到那身形壯碩的女人戰争上下打量自己,表姑娘江芷頓時放緩了腳步,走出了先秦淑女步,微微擡起的下颌剛好顯出柔嫩的天鵝頸。
忽然,江芷發覺那女人目光孔洞,似乎在走神,頓時腳下一個磕絆。
“果然是個難得一見的小美人,怪不得表哥要把你搶進府來藏着。”
銀霜回過神來,轉頭遠遠望了一眼小廚房上空飄散的青煙,想着晚上可以燙柳芽吃,笑容抑制不住地浮上眉梢。
對付挑釁之人最省事的回擊就是無視。江芷柳眉一豎。
“剛進來幾天就折騰小廚房。是侯府的飯菜不合胃口?何必如此麻煩,大可以讓表哥差人去那小巷子裡買百姓的家常菜嘛,不費什麼事。”
銀霜直愣愣盯着走來的人,看到她額前的花钿閃耀着青光。
“你是新來的丫鬟?”
一句話,江芷氣了個倒仰。她身邊的小丫鬟也氣得鼻孔生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