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壽宴将至,加之年底諸項事務結算,桃薇今日忙得腳不沾地,故而在被那個養在深宮裡的小皇帝找上門時,她是不耐勝于尊敬的。往日顧念其母的恩情,加之小小的孩子生來沒過過幾天好日子,她多數時候是能幫一把就幫一把,可是如今她要做的事太多太雜,哪裡還顧得上昔日柳側妃的施予的那點恩惠?
她平靜打量着跟前這個鬥篷遮了半邊臉的男孩,撂下筆,沒好氣嗆道:“陛下,太後娘娘知道您出了宮嗎?”
“當然。”鄭烨掀眸朝對面安坐之人看去,抖了抖袖子從中掏出太後玉玺。
果不其然,眼見着玉玺,原本懶懶散散倚在凳子上的女人立馬坐直了身子打起精神,起身三步并兩步繞過桌子近前,神容不再如方才那般桀骜,拉平嘴角,略擡起下巴:“太後娘娘有何吩咐呀?”
鄭烨不緊不慢摩挲着手中玉玺,腦海裡浮現臨走前黃鼠狼精的叮囑。
那所謂能助他跨越時間長河的引子并不陌生,正是數月前他奉雲仙大人之命,交給桃微的那枚玉佩。而桃微此人生性敏銳執拗,從她那裡要得玉佩顯然不易,于是他便想到了借由太後娘娘的名頭從她那裡要來玉佩。
整個象國上下,能稍微治得住此人的也就隻有那位至高無上的太後娘娘了。
因此鄭烨在弄清楚一切後沒有任何猶豫直奔萬壽宮,假借花神花绮英托夢之說請太後準許他找桃微要來一枚玉佩。這事在旁人看來定會覺得莫名其妙一頭霧水,可他知道,這位向來将花神之說奉為圭臬的太後一定深信不疑,立馬安排他出宮前往花神廟。
順利從桃微那裡要來玉佩,走出花神廟——不,現在這裡已經被任職廂官的陶微陶大人修繕為自己的官邸了,鄭烨低眉斂目看向手中玉佩。
冬陽下的玉佩泛着冰冷的光澤,就連中央雕刻着的一株枝葉繁茂,花團錦簇的桃樹也顯得生機凋零了。一口枯井緊挨着居于玉佩中央的粗壯樹幹,二者又齊齊被一面四四方方大開的廟門包裹着,一時讓人分不清究竟是這封閉的廟門困住了瘋長的桃木,還是冬日的寒冷使它衰敗。
他擡起玉佩,翻到背面來看——
那裡明晃晃刻着一個大大的“花”字,乃是當初方花零拜托柳鴻影幫忙雕刻的。
鄭烨回憶起從前與桃微一起被困太極宮時,女人便常常佩戴一塊與這枚玉佩大小差不多的玉佩走動,他還記得那上面的圖案,是一大一小兩片桃花。
他收緊掌心,心中對自己去往異界後的境況隐隐有了猜測,當下不再猶豫,直接找到黃鼠狼精,讓他把自己送往異界。
***
兩次被掐着脖子壓倒在地的經曆使桃花精面對癫狂的柳精時,恐懼是遠多于同情的。
因此在見到自女人起周身半米都升起一層不祥的黑色霧氣時,她幾乎是沒有任何猶豫便逃走了。
桃花精沿着溪流一路狂奔,掌中不斷閃爍着白光施展瞬移術,腳下動作也不敢稍作停歇,每一步都邁出了惡鬼追逃的緊迫感,瞬移尚未落定,足尖便已再次蹬地而起。獵獵風聲在耳畔呼嘯而過,撞掉發尾本就搖搖欲墜的柳枝,她不算長的發離了枝條的束縛,徹底散開。
從頭發長度來看,這幅身子應當是初誕生于世時的,按理說體内蘊含的靈力是絕對無法支撐她一個接着一個的瞬移術,然而大概是此地靈力充沛的緣故,她隻覺得自己剛用靈力一飛千裡,下一瞬便有濃厚的靈力源源不斷湧入她的身體裡。
慢慢地,随着桃花精越跑越遠,她感覺自己與這片奇怪天地之間的鍊接也也漸趨微弱,飄揚在腦後的頭發都仿佛被風扯着拽着一點點變長了。她一直往河的源頭奔跑,直到月色降臨,最後一抹暖陽湮滅,長發及腰,始終往前的腳步才終于停下。
桃花精喘着粗氣,尋望四周,月光慘淡,林木參天,瀑淋隆隆,風過無聲。
她面前赫然立着個瘦長的鬼魅身影,正是那如何也擺脫不掉的柳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