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興隆武十三年，仲春。

突厥内亂。

突厥大王子與突厥小王雙雙死于征戰。

大興隆武十三年仲夏，突厥二王子斯欽術侖成為新的突厥王。這位突厥王一上台，便宣布了與大興三十年交好的互惠通商條約，并且承認三十年内絕不挑起征戰。

大興為突厥二位王子追封谥号，突厥大王子斯欽吉達骁勇善戰，谥号為枭，突厥三王子斯欽都日純善真誠，又是大興的北方王，谥号北光，意為北方草原的陽光。

鐘離瑞醒來看到了熟悉的帳頂，他恍惚以為自己又回到了整日交戰的時候。動了動身體，心口發出一陣鈍痛，這熟悉的感覺又将他的記憶拉回了當日吉達的長戟送進心口的情境。

他應該還是在大營吧，鐘離瑞心想，也不知道斯欽怎麼樣了，看他那副樣子，似乎絲毫感覺不到痛。

鐘離瑞扯扯自己的嘴角，他想笑一笑，卻牽扯到了自己的傷口，隻好作罷。

也不知過了多久，身邊悠悠飄來一道聲音，“喲，在想什麼呢？等了幾天了，你現在終于醒了。”

鐘離瑞眼睛順着聲源看去，就看到了鐘離琰那張戲谑的臉，鐘離瑞喊了聲“二哥”，卻發現聲音十分虛弱。

他想與鐘離琰說些什麼，就見鐘離琰招了招手，他身邊就多了個人，是李孝淵。

鐘離瑞忍着痛看向周圍，這一看不要緊，這不大的帳子裡竟然站滿了人。

副将、嫂夫人、還有一衆将士。

畢竟人已經到了跟前，斷然無退卻的道理。

似乎是怕他費力，李孝淵又往跟前湊了湊。

鐘離瑞也不是忸怩的人，看見李孝淵湊近，便問道：“斯欽現在如何了？”

他是真的很想知道斯欽的狀況，他看起來傷得很重，也不知現在怎麼樣了？

屋内頓時鴉雀無聲，好像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不發一言。

鐘離瑞隐隐覺察出不對，但他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他看向在自己身旁的李孝淵，後者沒有出聲。

還是鐘離琰打破了甯靜，“你知道你睡了幾天麼？”

鐘離瑞搖頭，試探性地問道：“一天？”

鐘離琰道：“五天。”

“五天啊……”鐘離瑞喃喃道：“竟然已經過去這麼多天了麼？”他似乎有點明白為什麼這帳子裡都是人了，估計都怕他醒不過來，一命嗚呼了。

那……斯欽呢？

鐘離瑞似乎意識到什麼，看向鐘離琰。

鐘離琰知道他的想法，也知道他身體杠杠好轉，但是他不能做任何地隐瞞：“你睡得夠久了，若是再晚幾天醒，就趕不上他下葬了。”

這話說的無波無瀾，卻是讓鐘離瑞心裡掀起不小的風浪，他不情願看到的情景好似已經出現了。

似乎是嫌這話還不夠直接，鐘離琰繼續道：“原本按照他們突厥的習慣三天就要下葬了。但是最近的事情太多，突厥二王子一時之間要料理這麼多人的後事也實屬不易。”

“短短幾天之内，突厥王宮幾人接連死去，謠言已經四三開來。突厥恐怕還是要經曆内亂。”

幾乎是半炷香的時間，鐘離瑞才恍惚道：“我能去看看麼？”

鐘離琰道：“自然，原本就是要帶你去的。”

這句話的意思鐘離瑞聽明白了，若是他還醒不過來，那這帳子裡的人估計是要擡他去見。

突厥的葬禮沒有中原那般繁複，沒什麼多餘的禮節，人就與大地交融了。

斯欽的墓立了一塊石碑，上面用突厥語寫了斯欽的生平，鐘離瑞看到那塊碑，心中的酸澀好像突然決堤，醒來到參加葬禮的，麻木好像突然消解了，胸口出的疼痛好像浸入鹽水，絲絲縷縷透進四肢百骸。

墓碑上伫立這一隻黑色大鳥，一動不動。仿佛它也随着主人就這般遠去了。

三月之後，斯欽術侖平定内亂，成了新的突厥王，這些紛紛擾擾、明争暗鬥才暫時銷聲匿迹。

這結局不可謂不好，術侖心性沉穩，做事可靠，确實是做突厥王的合适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