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入了夜,季府中也燃着燭火,亮如白晝。
季嫣滿心歡喜地拉着君卿入内,從旁路過的侍從們微微欠身,也并不停留。
“姐姐不必憂心,我母親可是位很親和的人。”
君卿端着個久病初愈的弱女子模樣一颔首,微微一笑,“夫人不嫌棄我叨擾就好。”
中正堂内,一位婦人負手立于殿内,正端詳着懸于壁上的一副字畫。
是一副小荷泛舟之圖,旁邊題着小字——“嘉曆十七年夏,同友人泛舟湖上”。
饒是君卿對書畫造詣不深,卻也能品出那工筆并非出自名家之手,倒真應了那字,是友人随手一筆記錄,紙面已經微微發黃。
一整片檀木上隻挂了這一副不過三尺的畫。
那婦人正是季嫣之母。
趙月如轉過身來,她梳着婦人的發髻卻是濃眉星目,英姿逼人。
君卿先上前行禮:“君卿見過趙莊主。”
趙月如上前扶起她:“嫣兒同我說了,既然公主不想他人知曉,那我趙某人便以平常待客之禮款待公主吧,還請公主勿見怪。”
“多謝,莊主喚我君卿便可。”
而趙月如卻沒有松開她的手,她的手半捏半帶,将她引入座。
君卿擡頭對上了她探究的視線,淺笑道:“莊主何故如此看我?”
趙月如回過神來:“我見……我見君姑娘出落的如此清雅,倒是有幾分豔羨,我那嫣兒整天舞刀弄槍,倒不曾有半分閨中女兒之态。”
季嫣一屁股擠坐在一旁,直白道:“娘親,龍生龍鳳生鳳,您這飒爽的性子就生不出來這麼‘清雅’的姑娘!”
趙月如瞥了一眼她,正欲出口管教,就聽君卿道:“這牆上的畫,好生别緻,是莊主友人所繪嗎?”
“君姑娘好眼力。”
她上前取下那畫,君卿與汨羅對視了一眼。
她将畫擱置在案台上,細細觀摩道:“這是我十多年前和你的母親一起泛舟遊太湖的時候,她興之所至繪下的。也算不得大家之作,她卻非讓我拿回來挂在家中,還說一定要我挂在最顯眼的位置上……”
說着趙月如輕輕搖了搖頭:“這女子可真是……一如既往的蠻橫。”
這畫挂在家中十多年,季嫣還是第一次聽說這畫是先皇後所繪,不由得多看了幾眼,又聽自己母親說“蠻橫”,身上汗毛都炸起來了,吓得她趕緊偷偷打量君卿的神色,她覺得自己沒說錯,趙莊主這麼“飒爽”的性子隻能教得出她這同樣一根筋到底的人。
所幸君卿并未在意。
她道:“原是家母所繪,你們的關系一定很親密吧,若她還在世,說不準我還能和季嫣一塊長大呢。”
季嫣在心裡默默歎了口氣,先皇後去世多年,她在外流落的這些歲月一定吃了不少的苦,若先皇後還在世,說不定她們都會有一個美好的童年。
趙月如聞言輕笑道:“那我肯定要被她聒噪的不行,一想到她的聲音我就頭暈……”
她擡手将畫挂了回去,又輕輕扶正。
“光是想想……”
她歎了口氣反倒收了話音,視線落在汨羅身上:“他是你的侍衛嗎?”
還未等君卿回話,季嫣便搶答:“是舊友!我問過了——”
她朝着自己母親一擠眼:“非同一般的舊友。”
“……”
趙月如瞬間明了,雖覆面無法窺得真容,卻見他身姿綽約,眉眼清澈堅毅,可見其心志。
“隻不過公主的婚事,也許聖上早有裁斷。”
君卿面露難色:“這正是我所擔憂之處。我雖知天家兒女,婚事不可随心,但汨羅卻是我真心相愛,想要長相厮守之人。除他以外的任何人,我甯死也不想嫁……”
汨羅明知她欲意何為,但這話落在他的耳中,仍是燎起了一片熊熊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