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嫣平日裡并無什麼處得來的閨中密友,那些官宦世家的女子即使有自幼交情的,如今年歲也大多許了人家,聯系便更少了。
她聽君卿如是說,喜悅不已,當即就要拉着她回家。
君卿被她拉扯走了幾步,才意識到她如此迫切,好笑道:“總得隻會你家中一聲吧,我也需備些禮才是,哪裡要這麼急?”
“姐姐如此身份光臨我府,已是蓬荜生輝,哪裡還須得什麼禮?”
“就隻說是你的好友便是,”君卿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你稍候我片刻,我還得和樓中的姑娘告聲别呢。申時如何?”
季嫣撇撇嘴,不舍道:“那好,申時便申時吧,待我先回家禀告父母一聲。”
送走了季嫣,君卿才回頭對汨羅招手耳語道:“你去城中打聽些季嫣母親所喜之物備上,另外替我準備一副假死藥。”
汨羅對上了她的視線,大意猜到她想要做什麼,卻什麼也沒問,隻是領命去辦。
醉翁撩起他缺了個口的胡須看了幾瞬,踱步到君卿面前,問道:“丫頭,你想借季家之手脫身?我見那皇帝老兒真心待你,怎的在宮中待得不開心?”
君卿笑道:“怎麼會,天家富貴是多少人幾輩子都求之不得的,我怎會如此不識好歹?”
醉翁笑意吟吟,也不點破她,隻道:“反正我這劍法是傳授于你們了,看看你們三人究竟是誰先破第七層。”
他如是說着,長長籲了口氣:“真有點期待啊……”
小福知道她是留不住的,早晚要走,隻是如今時間一定,她便覺得仿佛日頭都比平時移得快些了,匆匆不等人。師父托付她如此重任,她不想再在她的面前表露出那一副脆弱不堪的樣子,但一想到再過幾個時辰這個人就要再度消失,滿心酸楚幾乎要溢出來。
她被不上不下的自我情緒釘在了原地,雙手下意識地絞着自己的衣擺。
君卿未察覺到她的異樣,隻是抓緊時間,提起劍,在院中練了起來。
剛剛七星劍法雖一招一式已經深刻入腦海,但劍在手中,自己比劃起來,仍是有所不及,仿佛那劍沉如千斤,别說與對手過招了,單單她舞起來就有夠笨重。
醉翁旁觀着,偶爾與她一些指正。
小福立在院中樹下,看着眼前的身形翩然的女子,怔然出聲。
片刻後,她倏然提起劍,迎了上去。
君卿本是自己在練着空招,忽然見這小鬼頭不知死活沖上來,吓得連忙收了劍怕傷到她,而那丫頭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動作一點也不停,招招逼近。
劍風淩厲,倒是比她出手更加果斷。
君卿閃着身子,步步避開,小福每出招一次,她便笑意更深一分。
兩人一進一退,出招拆招,一共過了不知幾百手。
直到正午的日頭攀到了最頂上,小福渾身都濕透,緊抿着唇,臉色白得簡直就像是從水裡撈出來的鬼一樣。
體力已然到了極限,這一劍幾乎要脫手。
君卿卻忽然立住,迎着她的這一劍,巋然不動。
劍尖刺入了她的胸膛,白色的外衫上洇出刺目的紅色。
小福上一秒還差點走火入魔的心神猝然被這一抹猩紅死死釘了回去,她猛地後撤,收了招。
那劍隻沒入了一個指頭的長度。
“師父……”她喉頭幹到發癢,聲音嘶啞不似少女之音。
她想解釋,卻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醉翁卧在枝頭上,枕着手臂翹着腿,以氣運酒飽飲了兩大口,眯着眼睛看着她們這一出精彩之戲。
君卿卻是不甚在意,她指尖輕撚,啧了一聲,怪道:“記得賠我身衣裳。”
小福斂目喘着粗氣,說話氣音都不穩:“你明明能躲開的……”
君卿朝她狡猾一笑:“是啊,但我若是躲了,誰來賠我一身新的衣裳啊……”
不正經不正經!
小福哼了一聲,把劍一扔轉身跑進了屋裡。
君卿饒有意趣地欣賞着少年人的變臉速度,自己從前有這般變幻莫測嗎?
這才幾個月的光景,她竟都看不透小福那個小腦袋瓜裡裝了些什麼了。
最後一點閑暇時光,讓她好好躺會,可她慣常躺的那根枝頭上,已經有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