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了?我還沒問你這幾日去哪裡了呢?”君卿捧着那人的臉認真道。
她許是醉了,那雙眼睛裡蘊含了太多情緒,震驚,痛楚,思念,竟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掙紮,全部混雜在一起,攪弄成沉沉的黑色,沒有光照進去,也沒有光透出來。
她對上這一雙眼睛,先是一愣,而後心髒撲通撲通地無端狂跳起來。
君卿勾着他的脖子,一如之前那些相伴的夜晚一樣,将自己埋于他的脖頸間,輕輕嗅着他身上的味道。
“你近日是用了什麼香粉嗎?我喜歡這個味道……”
說着她深深嗅了一口。
久違的熟悉親昵動作,引得李淩心裡陣陣發軟,他輕聲歎了口氣,将她按進自己懷中。
君卿喜歡這個擁抱,緊緊地将她攬住,寂靜夜色裡她甚至能依稀聽見他的心跳聲,随着他起伏的胸膛一同傳遞給她,她覺得心安。
汨羅轉身進了院中,一眼便見到兩個相互依偎着的人,一個半躺,一個半跪,透出不同尋常的親密。
他腳步猛地一頓,足足盯着看了好幾秒,才确認那半挽着頭發的女子是君卿,她半躺在草墊上,閉着眼睛仰着頭,嘴角上揚,神色酣然又滿足。
他第一反應是那擁她之人欲行不軌,當即就要上前去将人奪回。
李淩在他入院時就已察覺,側頭淡淡看了他一眼,擁着君卿一騰空,向牆外躍去!
汨羅怎麼可能讓他就這樣把人帶走,提着氣便追了出去。
那人武功卻遠在他之上,待他翻出牆,已然蹤迹全無。
暗夜疾行,冷風一吹,君卿醉意也散了不少。
她半眯着眼睛看着兩側不斷向後掠去房舍,腦子慢了半拍。
“……你幾時内力修得這樣好了,這幾日不在,莫不是背着我去尋高人去了?”
等了兩瞬,卻不見有人答,君卿迷蒙着眼,疑惑地擡起頭,朝他望去。
下颌内裡處的一點紅痣,猶如燒紅的針,尖銳地刺向她的眼睛。
李淩低下頭對上她驚疑不定的視線,低聲喚她——
“許久未見,小君卿。”
依舊如畫的眉眼,無數次午夜夢回想聽到的話,此刻都真實而确切地出現在她面前!
君卿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僵住。
她以為她擁抱的人是汨羅。
“還在怪我嗎?”
他的眼神溫柔又滿含歉意。
君卿一時間喉頭仿佛被無數話語堵住,一個字也吐不出來,隻定定地看着他。
漫長的沉默中,君卿忽然餘光中掃見了長安城城門。
“……你要帶我去哪裡?”
“送你去嶺南。”
“送我……”君卿愣住了,“那你呢?”
李淩沒有吭聲,隻是加快了步伐。
君卿忽然掙紮了起來,箍在她身上的雙臂卻收得更緊,束縛住她的動作。
“你放開我!”
她擡手一掌拍在他的胸口,李淩沒有想到她會突然出手,這一掌差點拍得他閉過氣去,手上不自覺松了力道,連同身子也如折翼飛鳥般從半空中向下墜落。
君卿忙去撈他,稍晚了一步,這個高度已來不及平穩落地,兩人最後齊齊摔在地上,好在用内力緩沖了許多。
她那一掌印象中應該隻用了不到三成功力,但卻見他的面色煞白,捂住胸口甚至起不來身,君卿又不太确定了……
她猶豫了片刻,見他擰着眉,痛苦不堪,又上前去給他運氣療傷。
手剛伸出,就被他定住了穴位!
“季笙!”
李淩确實被她這一掌拍得差點受了内傷,他斂了故作痛苦的神色,一撩衣袍盤腿坐在她對面,給自己運氣。
君卿氣極,他竟然如此詐自己!
她都忘了“季笙”已經死了!如今的他是燕王,是鼎鼎有名的皇子,不再是那個會為她梳頭,教她習武,說要帶她去雲遊四海一生的人了。
他是騙子!
君卿心中燃起熊熊烈火,幾乎要将她的理智吞噬,她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人,忽然又想起那天夜裡無意間撞見之事,猶如一場漫天煙雨将那火一點點澆滅,隻剩下無盡的潮濕。
她眼底起了霧。
“所以我該叫你什麼?”
她的聲音喑啞,帶着絲顫抖。
李淩睜開眼,望着她,并沒有說話,那目光卻幽深難測,落在她的身上,幾乎壓的她喘不過來氣。
“季笙是假的名字,俠客是假的身份,你身體不适需歸家醫治也全是為了離開我編撰的借口……我以為你死了,我帶着琴來長安,若不是長樂我還一個人傻傻地在嶺南等你……若要離開,為什麼又還要出現在我面前!”
她的臉上滿是眼淚,李淩神色複雜地看着她,臉色更加蒼白無血色。
呼嘯着的風,從兩人之間穿過,遠處遙遙傳來幾聲犬吠,聽得人心驚膽戰。
李淩擡手一點點将她臉上的淚水拭去,君卿下意識想躲開,但是身體卻被定住不能受她控制。
“長安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他動作輕柔,吐出來的話語卻比三尺之寒還要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