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年下了,許多人出來讨生活。
本朝并不禁止女子出來做買賣,是以大街上的攤販有男有女,可是年輕女子的攤販前總是會有一些不懷好意的男人經過。
那目光裡有算計,貪婪。更有旁邊人閑言碎語。
出來自立就是要承受這樣的目光。
即便是公主,貴女們獨自生活,當面可能不會聽到什麼,可背後的流言蜚語也是不斷的。
當然,表面的和諧也就夠了。
同歸也不是不可以選擇找個宅子,雇一些下人,過着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生活。
隻是這樣的生活并不是她想要的。
她向往的是有出去的自由。
有錢固然重要,有沒有人也很重要。
同歸有些亂亂的,整個人都很亂。
春娘輕輕勾唇,豐腴的身子又躺回去,看上去很自在。
她為同歸指了條路,“我想,你應該還是回趟家看看。”
春娘馬車後面跟着的就是落家的馬車,同歸回了自己的馬車,先是看了一眼車廂内的布置。才被四處漏風的冷氣給吹到了。
怪不得有錢人對馬車也有所裝飾,果然很有必要。
同歸打了個冷顫,長長的呼了口氣,“回家。”
這個回家當然不是回落家,既然出來了還不如一次性将事情都辦全了。
更何況她好久都沒回去了。
同歸想着家裡的飯菜,又想起爹娘的臉,難得開心。
隻是馬車駛了一半,同歸覺得事情不對,連忙掀開車簾,“回同家!”
這下人真是有夠不機靈!!!
回落家和同家是不同的方向,這一繞路自然是耽誤了很多的功夫,到家的時候天邊已經有朝霞出現了。
因着是興起回的家,沒有提前通知。
大門上并沒有人迎接。
可這地太熟了,沒人接也不耽誤同歸的熱情。
進了府,門庭冷清空蕩,頗有蕭條之意。
同歸皺了皺眉,将這一切看到眼裡。
待進了正廳,一個小老頭正背對着同歸撸着袖子幹的熱火朝天的。
同歸看了一會,才在臉上挂起笑,“爹爹!”
這聲音一出,同父卻并沒有轉身,而是以為自己出了幻覺,揉了揉耳朵,“這也不是睡覺的時辰啊,怎麼就做起夢來了。”
同母正端着盆出來倒水呢,看到同歸,盆瞬間脫了手,哐當一聲砸在地上,“囡囡!”
同父這才知道自己不是做夢,回過聲,眼裡也含了一些熱淚,“回來了,回來了……”
隻過了幾月,同父的鬓角邊已生了幾縷華發,看着蒼老了不少。
同母光滑的臉上也起了些褶皺。
同歸去摸那些細細的皺紋,眼框通紅。
同母将她手扯下來,一隻手攥緊她的手,一隻手去摸眼下方才同歸碰過的地方,“娘是不是老了。”
姣好的容顔是需要用錢支撐的,無論是抹臉用的香膏子,還是有成群的下人服侍使其雙手不沾任何瑣事。
可如今,無論是同母身上穿的舊衫在水洗後泛出那種褪色的痕迹,還是在冬日泡了水雙手通紅皲裂的模樣,一切都不似回門那日一樣的美好。
虛假的美好。
同歸低了頭,如幼年那般蜷縮在同母懷裡去蹭她,“沒有,娘親最美了。”
同母這些日子不是沒有照過鏡子,也不大樂意照鏡子了。可如今聽了小女兒的話,卻依然高興,“哎,哎。”
歎息着,幾人就進了屋。
屋子裡很昏暗,飯桌上的菜完全是就着外頭一點殘留的日光才勉強能夠照明。
菜也很簡單,一疊豆腐,一碟青菜。兩碗糙米飯,連油水都看不見。
同歸心裡湧起無數酸澀,就像一個泡泡,被一下下戳破,裡面流的都是苦水。
“呂媽媽呢,怎麼不在。”同歸想若是呂媽媽真的嫌日子苦,跑了,她也不能多指摘什麼。
同母歎了口氣,“他家小子在外頭挖礦,被打折了腿,沒人照顧。正好這不是快年下了,就讓呂媽媽回去過個團圓年再回來。”
一家有一家的心酸,同歸聽不得這個,從手上褪了個手镯,“這個還能換些錢,給呂媽媽吧。”
出門連個銀子都掏不出來,還要拿手镯去換錢。同母的臉色冷了幾分,但面上不顯,“哪能要你的東西,快拿回去。”
“給了錢的,她家小子醫治花了不少錢,都是咱家出得。”
陸殊途送來的那些東西也換了不少錢,可是生病請醫的就是個無底窟窿,填多少都不夠。
也還好,終于是救了一條命。
一雙腿對于年輕小夥子就是一條命。
褪下的東西,同歸不打算收回,更是将頭上的唯有的兩隻衩環給卸下了,“那就留給娘親做應急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