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地下負二層的停車場幾乎空了一大半,空曠延伸了四周的幽暗,獨自靠在車頭的大燈上,魏昭将指間的香煙最後吸了一口,感到煩躁的情緒漸漸鎮定了些,這才熄滅煙頭,接着從西裝口袋裡拿出一瓶便攜款清新劑,朝着嘴巴和身上都噴了幾下。
也許有些男人并不太在意自己外表,但魏昭顯然并不屬于“他們”中的一員。相反,他一直認為隻有精心裝飾過的外表才能體現出一個人的身份,畢竟如果一個人窮困潦倒得連肚子都填不飽,又怎麼可能會在乎自己的胡須有沒有刮幹淨。
所以就像他認識的大部分權貴們一樣,魏昭關注每一套西裝和領帶的搭配,也關注不同的場合該噴怎樣的男士香水。
這些瑣碎的小事本該交由一個擅于打理内務的太太幫他完成——一個成功的男人背後一定要有一個同樣優秀的太太,對魏昭來說,許青禾就是這個最适合的人選。
他見過她年少的樣子,知道現在這個冷面無情的許總本質上還是一個柔軟的女人,如果他們組建家庭,他相信許青禾會擔任好賢妻良母的角色。他也見過她為了創業百折不撓的樣子,知道在這個并不算高大的女人體内蘊藏着一股多麼強大的決心,他可以放心地把公司的一部分業務交給她,他相信她能做好。
可這一切美好願景的前提都被那個該死的宋冉打破了!
想到這,好不容易壓下去的煩躁心情又有了冒頭的趨勢,魏昭正想往口袋裡摸煙盒,遠處忽然傳來不疾不徐的腳步聲,他擡頭望了一眼,臉上立刻浮現出喜色。
“青禾,你來了!”
許青禾在距離魏昭兩米的地方停了下來,表情很冷淡,讓人看不出情緒。
“你說你有很重要的事,希望你不要那麼幼稚,隻是用這個當借口騙我過來。”
“這個嘛……”魏昭神色尴尬,笑得有些勉強,“我以為我們兩個人之間的事已經足夠重要了。”
果然,她就知道魏昭隻是想忽悠她過來。
許青禾沒什麼意外地想道。
不過也好,她也有事情要和他談。
“宋冉醒了。”她忽然開口。
魏昭愣了愣,接着也不知想到什麼,笑意都顯得真誠了幾分。
“那正好,你不用守着她了,我們回家吧,我特地讓我媽等我們一起過去再吃飯。”
……
還是不死心嗎?
許青禾心裡閃過一些晦暗的情緒,其實她已經說了很多遍她不可能對他動心,早在簽婚前協議時就非常明确地說過,這場婚姻隻有可能是用于說服魏家父母進行投資的一種手段。
可是魏昭一廂情願,甚至自欺欺人地覺得她答應與他結婚就是對他表示好感的一種信号。
“魏昭,”同樣的話已經說過了很多次,就算是她再有耐心此刻也生出了一點不耐煩的火氣,索性不再顧忌,把話挑明了,“今後我會和宋冉一起生活在我父母留給我的房子裡,不管是你家還是你爸媽家,我都不會再去。”
“什麼?”
魏昭愕然地看向許青禾,覺得自己可能聽錯了,他想上前問個清楚,但剛有接近的動作,許青禾就警覺地向後退了幾步。
她神色中的警惕刺痛了魏昭的眼睛,原本壓抑的情緒忽然激烈起來。
“你瘋了嗎?和宋冉住在一起?你忘了那個賤人以前是怎麼折磨我們的嗎?!”
憤怒和震驚讓魏昭忘記了自己引以為傲的教養,他不顧形象地質問,眼裡滿是遭遇背叛的受傷。
宋冉本應該是他和許青禾共同的敵人啊,他們本應該加以百倍千倍地繼續折磨她,可是許青禾到底是怎麼了?貼身照顧她還不夠,竟然還要和她住在一起!
“是不是宋冉和你說什麼了?她是不是威脅你了?”
“沒有。你也知道她現在是什麼情況。”
“那你為什麼要和她住在一起?如果、如果你是擔心她沒哪裡去的話,我可以找人……”
慌張地在心裡推算着各種可能,魏昭努力地想讓許青禾放棄這個異想天開的打算,但許青禾隻是用沉默的眼神靜靜地注視着那個越發狼狽的他,那視線中的悲傷就像一片極深極深的海,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把他心底的最後一絲希望也徹底湮滅。
忽然間,他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件事。
那是他第一次向許青禾告白,希望兩人能在友誼的基礎上再進一步。
但是許青禾拒絕了他。
她說:“我心裡一直裝着一個人,盡管我不知道她還會不會回來,但我會一直等下去。”
當時魏昭備受挫敗,心裡卻覺得許青禾這句話不過就是說說而已,他們那時還那麼年輕,誰能說得準一輩子的事?
就這樣過了一年又一年,許青禾等着她心裡的那個人,魏昭等着許青禾,等到現在,他幾乎快忘了這回事。
可是直到這時,看着許青禾臉上那多少帶着無可奈何又得償所願的平靜神色,魏昭恍然大悟。
“宋冉……怎麼會是她?”
這個人,在他最落魄的時候侮辱過他,又在他的事業剛剛開頭時,用各種不入流的手段脅迫過他。
如果要給魏昭憎恨的那些人排個位,宋冉絕對是第一名。
他厭惡宋冉,以緻于當初聽說她居然自殺,高興得隻恨不能她最好能在醫院生不如死地多搶救幾天然後痛苦地死掉,甚至已經打算好将她的遺體挫骨揚灰,最後把她的骨灰拌在狗食裡喂給野狗,讓她就算死後也隻能與那些肮髒的畜生為伍。
他恨宋冉已經恨到近乎變态的地步,所以一想到那個荒誕的可能性,他就忍不住發笑,笑聲堵在胸腔裡,沉郁得像一記重拳,把他岌岌可危的理智打得粉碎。
“許青禾,他媽的你喜歡女人當時為什麼不告訴我!”
看着他像條狗圍着她轉的時候,她心裡是不是很爽?!
他們認識那麼多年,她就這樣看着自己一錯再錯,說不準私下裡和别人聊起時還會覺得很得意吧!
憤怒讓魏昭的眼神一瞬間變得極為恐怖,渾身的戾氣如有實質般爬上了他的面容,使那張總是扮演着風度翩翩貴公子的臉也變得扭曲起來。
許青禾面無表情。
“我告訴你,我不可能喜歡你,你信了嗎?”
“我告訴你,我答應和你結婚隻是出于利益,你信了嗎?”
“魏昭,你從始至終,有把我的話聽進去過嗎?”
喜歡宋冉這件事本就是她藏在心底的秘密,除了賀松岚,沒有第三個人知道,她也不可能将這種事随便告訴另外一個人。
況且,就算她說了,魏昭也隻會覺得自己是在找借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