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說的她早就說過了,是他自己要逃避事實,許青禾自問這麼多年裡她沒有對不起過魏昭。
半封閉的地下空間裡靜得隻能聽到兩人說話時蕩出的回聲,一陣穿堂風倏然從兩人之間呼嘯而過,被冰涼的晚風一激,魏昭陡然清醒幾分。
他幾乎瞬間就收起了怒火,轉而流露出痛苦的神色,低聲哀求。
“青禾,算我求你了,和我回去吧。不要在宋冉身上浪費時間了。”
許青禾半垂下眼睑,沒有說話。
魏昭的聲音于是更加脆弱,整個人卑微得近乎要跪下來。
“許青禾,你愛一下我吧。我求你了,哪怕是裝的也好,你愛一下我吧!”
他祈求的語氣多少起了點效果,許青禾總算還是擡眼看向了他,然後在他期盼的視線裡冰冷地開口。
“魏昭,我們離婚吧。”
本就破碎的神色終于崩潰,魏昭僵在原地,過了許久許久,他緩緩地吐出一口氣,神色間已經不再有祈盼,也不再有憤怒,整個人冷靜至極。
“許青禾,你想清楚,婚前協議寫得很清楚,萬鈞現在的擁有者是我,你想回到以前那種落魄的生活嗎?”
俨然是談判時不留任何情面的語氣。
許青禾不動聲色地看着魏昭從前到後的變化,心中沒有一絲驚訝,她太熟悉他了——她早就清楚這個男人本就是狡詐如豺狼的一隻野獸。
“魏昭。”
深吸一口氣,許青禾鄭重地看着魏昭。
“我實話告訴你,我之所以選擇找你合作,不僅僅是為了報複宋家、報複宋威,更因為我喜歡宋冉,我想把宋家整垮,想讓宋冉失去依靠,然後将一無所有的她霸占在我身邊。”
“從始至終,我都是為了宋冉。”
她一字一頓,不留任何情面。
“從始至終,我喜歡的人,隻有宋冉。”
話說得已經不能再明白,許青禾沒有給魏昭留任何僥幸的餘地。
兩個人協同合作這麼多年,魏昭是知道許青禾有多狠的。公司剛剛成立時,為了拉投資,她可以忍着投資商的故意刁難把自己喝到胃出血,也能一天跑上百公裡去每一個潛在客戶那裡推銷公司的新産品。
一個對自己都能狠到這種地步的人,你能指望憑借三言兩語就打動她嗎?
她心如磐石。
近乎壓頂的絕望讓魏昭腳下一軟,踉跄地向後退了兩步。
這場對峙的結果顯而易見,許青禾赢了。
但是魏昭不甘心,重重地呼出一口濁氣,他伸手摘下金邊眼鏡,一雙眼尾上挑的丹鳳眼此刻滿是森森寒意。
“許青禾,我既然能把宋威搞進監獄,我也能把宋冉送進去。”
那言語中的威脅顯而易見。
聞言,許青禾卻反而笑了笑,笑容中帶着一絲冰冷的嘲諷。
“好啊,不過我也要提醒你,我既然能幫你東山再起,同樣可以讓你再一次一無所有。”
這麼多年過去,她早已不再像從前那樣任人拿捏,魏昭可笑的威脅不過是在消磨他們之間最後還剩的那一點情分。
魏昭不可置信地睜大眼,仿佛第一次認識許青禾般,對她展現出的鋒利不知所措,他終于還是陷入沉默,不管是一開始的脆弱深情還是後面愛而不得的瘋狂,此時此刻,全部化為了一片無可言說的沉默。
“我不會同意離婚的。”他徒勞地說着,聲音有些啞。
“那就讓律師來和你談。”
事情終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許青禾有些疲憊地揉了揉眉心。
在這次簡短的對峙中,魏昭沒從她臉上看到任何動搖的表現,她抛棄他抛棄得毫不猶豫,就好像他現在是一隻害了瘋病的狗。
他們從前一起經曆過的那麼多年,她全都不要了……
魏昭一時也分不清自己現在是憤怒多一些還是悲哀多一些,保持着最後的一點體面,他轉身上了駕駛座。
黑色奔馳揚長而去,許青禾獨自在幽靜的停車場裡站了一會兒,腦子裡有條不紊地分析着現在的局面。
當初為了讓魏家同意注資,她主動将公司的所有權轉讓給了魏昭,後來宋家破産,公司趁着這個機會搶占了大部分宋家原有的産業,藉此将市值翻了幾番,一躍成了澄海市的上層企業。
以魏昭的狹隘,如果他們離婚,他一定會想方設法地将她禾踢出萬鈞,并且不會将現有的财産分給她一點。
當然,她也沒打算就這樣束手待斃,可是這樣的話,這場牽扯到太多經濟利益的離婚官司隻怕會極為漫長。
想到這,許青禾忽覺心中的疲憊更深了。
該來的躲不掉,至少事情現在還沒糟糕到那個地步。
一邊在心裡自我開解着,許青禾一邊轉身朝電梯的方向走去。
她離開病房前特地将值班醫生喊了過來,宋冉離奇的昏迷讓神經内科的醫生們都很感興趣,現在估計還在對宋冉進行檢查吧。料想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但畢竟人不在身邊,她心裡還是不免有點擔心。
相比之下,離婚和财産分割都不再重要。
她這麼多年裡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宋冉。
所以哪怕最後會失去現有的一切,隻要宋冉在她身邊就好了。
冉冉……
仿佛被什麼無形的屏障阻攔,許青禾忽然停在原地。
冷白色的昏暗光線裡,宋冉就站在不遠處的電梯前,靜靜地望向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