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冉摸不透許青禾的心思,也不知道剛剛還勉強算和顔悅色的人,怎麼會忽然冷了臉,又變成那個高高在上的許總。
“謝謝。”
鑒于自己目前無家可歸的處境,宋冉思索片刻,接受了許青禾的提議。
這個回答讓許青禾松了口氣,但表情還是忍不住的有些繃緊,這是這麼多年裡她和宋冉每次劍拔弩張的相處模式帶出來的習慣——盡管現在的宋冉整個人看上去都很平和,她還是沒法在她面前完全不設防。
況且大部分時候,許青禾都是那一副生人勿近、高冷無情的樣子,所以相比總是笑面迎人的魏昭,公司裡很多員工都有點怕她。
倒也不是沒想過變得親和一些,但每當看到鏡子裡自己那一副柔弱可欺的樣子,許青禾便會沒來由地會有點惱火,所以最後還是選擇了冷面總裁的人設,不管是在公司還是日常生活,都更喜歡獨來獨往。
時間會慢慢地改變一個人最初的模樣。
看着眼前的許青禾,宋冉忽然想起那個真實得讓她幾乎有些迷失的夢境,想起了夢境裡那個乖乖的、愛抱着她的手臂撒嬌的女孩。
那其實就是十五歲的許青禾。
當記憶慢慢複蘇,撥開舊時的塵埃,過往的經曆便全都回到了腦海。
記得初中的時候,每到放學,許青禾最喜歡的就是牽着宋冉的手走在夕陽的餘晖下,和她一起慢慢地走回家。
那時她們在路上什麼都聊,大部分時候都是宋冉說,許青禾靜靜地聽,望向她的眼神溫柔得像一塊融化的糖。
原本的許青禾是這樣的啊……
宋冉有些恍惚地出了會兒神,待回過神來,看着面前那張唇線抿得刀鋒一般淩厲的臉,便忍不住想露出一個苦笑。
都變了。
她竟還妄想能和許青禾回到從前。
心裡暗暗歎了口氣,宋冉随意又找了話題。
“明天可以出院嗎?”
像這樣的單人病房,每天也不知要花多少錢,宋冉可沒忘記自己的醫藥費現在還是許青禾在幫忙墊付,估摸着自己沒什麼大礙後,便急着想要離開。
許青禾不知道宋冉在擔心什麼,轉念想起别的事,忽然有意無意地冒出一句:“你還是和小時候一樣讨厭住院。”
小時候的宋冉很讨厭住院,覺得病房就像一個大監獄,每次生病不得不住院時都要眼巴巴地盼着許青禾一起留下來,不過這件事主要取決于宋威。
如果宋威知道這事,就會批評宋冉,讓她不要耽誤許青禾學習,但如果宋威那段時間剛好出差,葉靜雅是不會管這些瑣事的,許青禾就會在病房住下,兩個小女孩晚上就一起擠在那張單人病床上。
那時宋冉還沒像以後那樣厭學,所以當許青禾拿着課本像講睡前故事般給她講今天上課的内容時,她都會聽得非常認真,左手還打着點滴,就用右手捏着筆在床上的小書桌上做筆記。
等課上完,許青禾就坐在桌子的對面,和宋冉一起寫作業。
她寫作業的速度總是要比宋冉快一點,所以每次寫完後都會借着等待的時間仔細觀察女孩的眉眼。
她看得很仔細,看着宋冉因為解不出的難題而皺起的眉頭,看着她忽然又因為找到解法而微微揚起的唇角,心情于是也跟着她的表情起起落落,一會兒想幫她揉揉眉心告訴她總是皺眉容易長皺紋,一會兒又想在她揚起的笑臉上不輕不重地親一小口……
誰也不知道許青禾為什麼會在這時突然提起小時候,但回憶的閘門一旦打開,更多的過往便都源源不斷地湧了出來。
從十三歲起,許青禾就知道自己非常喜歡宋冉,但那時的喜歡還隻是孩子一樣的依戀,就像宋冉那時也同樣依戀着她一樣,而當她們逐漸長大,宋冉被宋威安排着越來越頻繁地去全國各地參加小提琴比賽後,那些分别後的寂寞時間讓許青禾對這份感情有了新的認識。
那時她多少已經隐約察覺到宋冉性格裡缺愛的一面,缺愛的孩子總是很好哄騙,所以她告訴宋冉,一個人一輩子隻能有一個好朋友,如果宋冉決定和别的孩子玩,她就要離開她回到自己原本的家去,宋冉當時多害怕啊,眨着大大的眼睛委屈地拉着她的手說什麼都不肯放,而她滿意地看着宋冉越來越黏她,隐秘的心思也就這樣在那一個個日日夜夜中發芽長大。
終于有一天,許青禾惶恐地發現原來她對宋冉的喜歡已經超出了正常的界限。
可是宋冉對此一無所知。
她一直都一無所知。
即使現在的許青禾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弱小的孩子,但在她和宋冉的感情面前,她還是感到了束手無策。
甚至顧慮好像反而更多了。
在與宋冉漸行漸遠了這麼多年後,在互相傷害了那麼多年後,“喜歡”這兩個字還有分量嗎?
正有些惆怅,宋冉的聲音響起。
“不是因為這個,”宋冉猶豫了一下,“你也知道我現在是個什麼情況,那個醫藥費……我以後會還你的。”
“不用。”回應她的是一個冷淡的聲音。
以許青禾目前的身家來說,她根本不會在乎這點錢,宋冉也知道這點,卻還是堅持道:“我不想欠你什麼,我會把錢還你的。”
這樣認真承諾的樣子卻讓許青禾的神色愈冷,她并不喜歡宋冉這種一副不想欠她人情的樣子。
“我說了,不用。”她加重了語氣。
“……哦。”宋冉抿了抿嘴。
雖然許青禾大部分時候都是冷臉,情緒外露得很不明顯,但也不是完全看不出,比如現在,那樣子顯然就是生氣了,宋冉便識相地閉上了嘴。
病房裡又是一陣沉默。
靜谧中,某個後知後覺的意識就在這時敲響了許青禾的神經,她忽然渾身一震,眼睛慢慢睜大。
“你……你記得小時候的事?”
很多年前,那時宋冉剛從心理治療室出來不久,記憶已經被精神催眠和藥物破壞得面目全非,每次一看到許青禾接近都會表現出強烈的排斥。
許青禾不知所措,又不甘心,便總是找機會試探性地和她說起從前,可宋冉的回應讓她感到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