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冉醒來的時機很微妙。
那時是傍晚,她把眼睛悄悄睜開一絲縫隙,正好看見朝西的落地窗外有一輪燦爛宏大的落日。
許青禾坐在窗邊的單人沙發椅上,也不知多久沒有好好睡過一覺,就着斜靠在沙發扶手上的别扭姿勢便睡着了。
醫生們的話給了她信心,幾乎每個人都覺得宋冉很快就會醒過來,隻不過是時間問題。
“最多不會超過三天。”
劉主任憑借自己的經驗判斷道。
一直提在心間的那口氣總算松了出去,許青禾再也支持不住,看着宋冉安靜的睡顔,想着這十多年裡她和宋冉之間的種種,想着想着,眼皮越來越沉,便是不知不覺地睡着了。
也不知她這樣睡了多久。
宋冉費力地動了動手指,長時間的昏迷讓她渾身上下一點力氣都沒有,隻能慢慢地适應這個虛弱的身體。
許青禾…….
從喉嚨裡發出的聲音很微弱,宋冉已經整整兩天沒有從嘴巴裡進過一點水,這兩天全靠營養液維持生命,此時聲音嘶啞得幾乎發不出,想要叫醒那人的打算也隻好宣告失敗。
好吧。
宋冉想,就讓許青禾睡一會兒好了,她可以等她醒來後再把自己恢複記憶的事告訴她。
她會高興嗎?
宋冉無從得知,心裡一時期待,一時又感到恐慌——想到從前她對許青禾說過的那些惡語,做過的那些壞事……
心情頓時變得無比糾結。
夢裡的許青禾說她一直在等着她回來。
那麼現在的這個許青禾呢?
宋冉覺得自己現在就像一隻撲扇着翅膀往光源湊的飛蛾,可她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一個柔和的燈罩,還是無遮無攔的烈火。
漫長的時間已經改變了太多東西,小時候的她們幾乎形影不離,宋冉總像個小尾巴一樣總是跟在許青禾身後,而許青禾總是用極大的包容心将那個一遇到點挫折便躲起來委委屈屈哭的女孩抱進懷中安慰。
她們……還能回到從前嗎?
宋冉有些怅惘地望向天花闆,正出神時,耳邊忽然傳來腳步聲,她也不知為什麼,下意識就閉上了眼。
“青禾?”
一個低沉的男聲在下一秒響起,宋冉心中一沉。
來人正是萬鈞醫療科技有限公司的執行總裁魏昭,宋冉曾經的追求對象,也是——許青禾的新婚丈夫。
手上提着一個餐盒,魏昭步履矯健地走進病房,餐盒裡是他讓保姆精心做了數小時的菜肴,本想着一定能讨許青禾歡心,但當推開門時,臉上特意調整好的微笑還是沉了下來。
“你為什麼非要守着她呢?”
看到睡在椅子上的許青禾,魏昭即感到不解又覺得無奈,他先是輕聲喊了句,見許青禾似乎沒有反應,隻好将餐盒放到茶幾上,然後脫下筆挺的西裝外套,小心地蓋在許青禾的身上。
沒想到,許青禾其實睡得很淺,盡管他已經将動作放得十分輕柔,許青禾還是在魏昭俯身靠近的一瞬間就睜開了眼。
魏昭猝不及防地對上許青禾剛醒時有些焦躁的視線,不由一愣,下意識解釋了一句:“青禾,我給你帶了點東西,都是你愛吃的。”
“嗯,謝謝。”
不過片刻,許青禾就掩下了眼底的情緒,不動聲色地朝魏昭道了謝,但并沒有去碰餐盒的打算,反倒先轉頭看向了病床上的宋冉,可惜床上的人依然閉着眼,并沒有醒來的迹象。
還要繼續等嗎?
想起醫生說的可以多和病人說話刺激她的潛意識,許青禾起身走到床邊,隻是礙于魏昭還在場,她不得不按捺住急迫的心情,委婉地下逐客令。
“公司那邊應該很忙吧?”
意思是你該走了。
魏昭聽出了許青禾的意思,眉頭皺了皺。
他完全無法理解許青禾到底為什麼非要親自照顧宋冉,對這個惡女的關心更是到了讓他匪夷所思的地步,不僅是每日花出去的醫療費如流水般源源不斷,本人更是完全放下了公司裡的事務,一心一意地守在病床邊,隻等着宋冉醒來。
到底是個女人,看見有人尋死就慌成這樣。
魏昭覺得許青禾可能是看見宋冉自殺所以怕了。
如果是他,看見仇人因自己而死隻會覺得大快人心,可不會像她這樣軟弱。
心裡雖然這樣想着,這點輕微的鄙夷卻并沒有從魏昭的臉上表露出來,他緩和了語氣:“青禾,你先吃點東西吧,吃完我們回家一趟,我媽一直想和你好好聊聊,正好公司那邊現在也沒什麼事,我們一塊回去。”
說着,他主動将餐盒提到許青禾面前。
許青禾沒有理睬,魏昭獻殷勤的舉動反而使她的神色立刻冷了下去。
“我知道你媽不喜歡我,你也沒必要夾在我們之間為難,我早說過了,我不在乎你父母的看法。”
“可是……”魏昭遲疑着,“你以後總要和他們接觸的。”
“沒必要。”許青禾毫不客氣地回絕了。
當初她和魏昭結婚時便說好了隻是協議結婚,是為了讓各自的資産能順利融合的一個策略,而這一切都隻是為了整垮宋威,現在目的達成,許青禾并不想繼續陪魏昭演下去。
但魏昭顯然不這麼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