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
“滴滴——”
監護儀傳來急促的報警聲,許青禾站在床尾,還來不及張口說出什麼,就被一群人推搡到一邊。
“病人現在的情況很危險,家屬出去,我們要準備搶救!”
年紀最大的男醫生一臉嚴肅。
“家屬去外面等!不要耽誤我們治療!”
又有一個聲音催促道。
病床邊很快被人圍了一圈,許青禾被迫被擠到最邊緣,隔着匆匆忙忙的人群失魂落魄地看着病床上。
透過白大褂的縫隙,她隻能看到那隻自兩天前就一直垂落在床上沒有動過的手被人拿起又放下。
尖銳的注射器紮破了皮,透過單薄的肌膚,許青禾仿佛看到了藥液從青色的血管中流動的畫面,盡管她知道這并不可能,可在這一刻,理性已經不管用了。
就像她明明知道應該離開,腳卻如生根一般死死紮在地面上,不管周圍的人怎麼勸誡或呵斥,都不為所動。
她不想走。
如果……
如果這是她和宋冉的最後一面呢?
一想到這,心髒就無可抑制地開始疼。
悲傷湧上喉間,喉頭細細地抽噎了幾下,她擡手咬住虎口,強迫自己鎮定。
你怎麼能這樣報複我呢?
如果你離開了,我這些年的處心積慮,克制,隐忍,又都算什麼?
宋冉,你已經厭惡我至此了嗎?
不惜去死……
不惜去死也要……
“滴滴滴!!!”
警報聲越來越急促,電子屏幕上,心電圖的波動混亂到近乎無序,就像一場進行到高潮的舞台劇,四處的聲音都在這一瞬間變得狂熱起來。
兩個醫生忽然驚叫:“病人發狂了,快按住她!”
誰也不知道那個已經昏迷兩天的人怎麼還有那麼大的力氣,仿佛一個背水一戰的困獸,宋冉攥緊了拳頭,身體如弓弦般繃直,即便被兩個青年人用力壓着肩膀,竟仍能掙紮着一點點将上半身擡起。
她要逃!
盡管意識仍是混沌的,可某個聲音一直在指引着她——逃!逃跑!
從你父親編織的謊言中逃跑!
從你懦弱的内心中逃跑!
眼前仍然是那條黑暗的隧道,隧道的盡頭仍然藏着無數個看不清面孔的人影。
但這一次,宋冉沒有停下,她竭盡全力地跑着,将那包裹住她太多年的黑暗風一般地甩在身後。
隧道的盡頭會是什麼?
黑暗裡傳來了竊竊私語。
——那孩子的膽子可真小,小得簡直不像話。
——需要矯正,我知道,這會有點危險,但是……
——看看這些視頻吧,看看吧,宋冉,什麼?你居然在害怕嗎?
紅色在眼前蔓延。
一張猩紅色的幕布在宋冉面前浮現,她遲疑地減緩腳步,睜着眼看向幕布。
一段血腥殘忍的畫面出現在幕布中。
戴着黑色頭套的恐怖分子揮刀砍向人質的脖頸,但并沒有将頭整個砍落,恐怖分子于是極為失望般,提刀向另一個走去……
腳步越來越慢,宋冉将眼睛睜到最大,幾乎忘了眨眼。
——救命!救命!!
畫面一轉,變成了狹窄密閉的空間,一個嬰兒像被丢棄的垃圾般蜷縮在粗糙的水泥地上,胸脯上下起伏着,喉嚨裡卻已經嘶啞得發不出一點哭聲,擺在最左邊的熒光牌上赫然閃動着幾個大字:從出生到腐爛……
——救命!救命!!
畫面依然在換,這一次,變成了少女,眼睛被蒙着,如一隻無助的羔羊,被綁在漆黑的鐵柱上,兩個黑袍人舉着火把,一邊吟誦着奇怪的語言,一邊将火把丢到少女腳下的木柴堆中……
救命——
四周空無一人,可是宋冉卻清晰地聽到了有誰在呼救,随着她朝着幕布越走越近,那聲音一陣比一陣微弱,一陣比一陣充滿絕望,直到最後寂然無聲。
沒來由的,宋冉忽然朝某個方向看了過去,巨大的幕布下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小黑點,此時她的腳步已經慢得幾乎要停下,但心中一股強烈的沖動催促着她戰勝了恐懼。
宋冉朝着血色幕布越走越近。
黑點越來越清晰,直到快接近時,宋冉才看清原來那是一個女孩,被綁在約束椅上,頭部被固定,所以視線隻能朝向屏幕上不停播放的一個個殘忍畫面,女孩必然掙紮過,所以在她連接着鐐铐的四肢處已經被磨得鮮血淋漓。
宋冉忽然有些不敢繼續往前,她下意識屏住呼吸,看着那孱弱的背影,胸腔處無可避免地升起一股強烈的恐懼,可心中的聲音仍在催促着她:
往前,再往前!
宋冉一直走到女孩的身邊,當她低下頭時,瞳孔開始劇烈顫抖。
“想起來了嗎?膽小鬼。”
十五歲的宋冉仰頭露出一個挑釁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