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白沙倉皇地低下頭,又覺得這番情态欲蓋彌彰,于是伸筷去夾那兩顆蝦餃皇,一下卻沒夾住,講話開始吞吐:“我……後來參加了設計比賽,拿到了普瑞特的入學資格,就去了,沒想那麼多。”
澈然點點頭,點到為止,他看出于白沙的緊繃抗拒,沒有過多追問。
不料于白沙卻鼓起勇氣:“你呢?”
澈然:“嗯?”
于白沙不擡頭,繼續将小碗裡戳成一片狼藉,蝦餃皇和鳳爪被戳得揉成一團:“你本科是在……?”
澈然淡淡道:“在北京,大三去柏林交換過,研究生念了哈佛的MBA。”
天。
于白沙的筷子僵在半空中,他努力扯着嘴角笑一下,腦子裡面卻始終橫亘着“大三去柏林交換過”這幾個字。
他忍不住自作多情:澈然這句話是無意闡述,還是有意為之?他要達到的效果是不是如此這般,要于白沙抓心撓肝,卻疏于禮貌外殼不能多問。
Daniel呆了片刻,他将果汁一飲而盡,當時是他提議今晚不許喝酒,現在自己卻口幹舌燥了:“有啤酒嗎?要不然我的屍體不太舒服。”
于白沙失笑。
這一桌人都顧及自己不能喝酒,Daniel這麼一說,他自然應允道:“給你來一打。”
澈明朗看着這人給自己灌了幾杯,别人還沒怎麼樣,Daniel這張嘴先閉上了,他安靜地靠在椅子上,面頰白裡透粉,唇色水紅,卻毫不節制地又滿上一杯,最後嫌用小杯不夠喝,幹脆豪邁地捧個啤酒瓶牛飲。
澈明朗遲疑道:“他……”
于白沙歎口氣:“沒事兒,他就是有點受刺激。”
Daniel活這麼大,什麼都沒怵過,他死活要學藝術的時候他爹拿皮帶抽了他幾頓,Daniel喊得鬼哭狼嚎,總也學不會服軟。
老爸夢想的就是澈然這樣一個兒子,成績出類拔萃,去哈佛念MBA,回來好好繼承家業。
Daniel倒是想,可是他深知自己沒那腦子。
自從發表自己的“藝術宣言”後,雖然把他爸氣得半死,還是給他送進了普瑞特。
Daniel無比慶幸過自己擁有一個嘴硬心軟的老爸,認識于白沙簡直三生有幸——否則他就會活活餓死在曼哈頓,不過某個陰暗面開始潛滋暗長,比如現在,他要被澈然耀眼的履曆閃瞎了。
于白沙不能喝酒,澈明朗體恤他哥,自告奮勇來開車,于是隻有澈然陪Daniel喝了幾杯。
這頓飯吃得還算熱鬧歡脫,澈明朗細細問了于白沙這些年,大家都不提當年,隻說現在,澈明朗要了張于白沙畫展的内部票,說自己明天一定會去欣賞一番。
走出龍鳳樓時,天色早已侵吞了最後一絲光線。三人扶一個Daniel出門,澈明朗皺眉看了Daniel許多次,終于沒忍住,把外套脫下披在了Daniel的身上。
澈明朗坐了主駕駛,導航到他們三人住的酒店,他感歎道:“你們居然住一家酒店,也太巧了。”
其實也不巧,離FAS最近的也就這一家五星級酒店。
澈明朗稍作思考,他剛回上海,租的房子有三個月沒打掃了,恐怕裡面全是灰,不能住人。他和他哥又很久沒見了,好不容易抽空能見一面,澈明朗幹脆跟他們一起回酒店,理直氣壯地霸占了他哥的一間房。
于白沙扶着走路不穩的Daniel下車,Daniel可憐兮兮地裹在澈明朗寬大的羽絨服裡,下車碰見冷空氣,他迷蒙的打了個噴嚏。
于白沙暗自後悔,就不該讓Daniel沾一滴酒。
不料,他剛想把Daniel扶進房間,這人拽住了澈明朗的衣角,大着舌頭講話:“帥……帥哥,我想和你說說話。”
澈明朗有些詫異,于白沙更搞不清楚他在搞什麼葫蘆,隻是Daniel一點撒手的意思都沒有,要于白沙無可奈何地把人放了。
澈明朗轉身看看他哥。
他冷靜道:“你們先上去吧,我和Daniel說幾句話。”
于白沙無法,亦步亦趨跟着澈然的步子,兩個人一起上了電梯。
等到前面的兩人進了酒店大堂,澈明朗才擰着眉看着Daniel:“你想說什麼?”
Daniel身上的酒味還很重,眼神卻不似方才混沌,此刻看起來清明得要命:“弟弟,我想問你點事兒。”
澈明朗看着他,Daniel穿着澈明朗的羽絨服并不太合适,衣服尺寸大了兩碼,讓他的手臂可憐兮兮地縮在袖管裡,整個人被籠罩得薄了一圈。
他睜着霧蒙蒙的眼睛:“你哥有沒有對象啊?”
澈明朗吓一跳:“你可别打我哥的主意。”
“我對他可沒意思,”Daniel哼一聲,“我隻怕你哥給Blanc騙得褲衩都不剩,你們沒見過他剛來紐約的時候,整個人瘦得一把骨頭,就吊着一口氣呢。”
澈明朗的神色凝重起來:“這幾年,于白沙過得很糟糕嗎?”
Daniel歎了口氣:“何止。”
他說:“你沒見過Blanc摘過他的手表吧?我之前見過,他手腕上好深幾條疤痕,他割過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