澈明朗攏住了敞懷的羽絨服領口,他腳邊立着一隻深藍色的行李箱,低頭給手機那端的人發消息。
哥:我們馬上到。
澈明朗:不急,外面風大。
哥:擡頭。
澈明朗把手機扔進口袋裡,街頭轉角處走來了三人,他哥,于白沙,還有一個生面孔。
澈明朗抿着唇,隔着遙遙七年望着于白沙,面龐熟稔又陌生,他一肚子的草稿居然無從挑揀,隻是下意識道:“白沙哥哥。”
澈明朗變聲了,于白沙稍稍一怔,這磁性的低音炮讓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澈明朗的模樣變了太多,他一句“白沙哥哥”也隻是沿襲小時候的稱呼,小孩兒叫着親昵,長大了再叫就嫌膩人了。不過肉眼可見,澈明朗冷靜沉穩許多,細碎的劉海遮過他的眼睛,一副乖巧無辜的大學生樣。
澈明朗又說:“我好想你啊。”
得了,于白沙伸手環了環他的背,懷念道:“我也是。”
Daniel本端着一副挑剔架子,見了澈明朗真是大跌眼鏡,他喃喃道:“你們這一家子怎麼長得……”
澈明朗沒聽清:“嗯?”
他裝乖這套在于白沙面前好使,面向生人就變了模樣,一副沉靜高冷範兒。澈明朗不露聲色看去,把Daniel從頭打量到腳,盯着這截細腰忍不住地皺眉。
于白沙介紹道:“這是Daniel,我的朋友。”
澈明朗的神色更犀利了,Daniel穿這麼騷包,簡直把“我是gay”印在腦門上。
他又去看親哥的臉色,試圖探究這三個人是怎麼個關系。
親哥沒理他,澈然接過來澈明朗的行李箱:“外面冷,先進去吧。”
四個人心懷鬼胎,都揣着一門自己的譜兒,澈然早定了位,一行人被服務員引着進了包廂。
這是家粵菜館,複古港式的茶樓風,斜斜地傾軋着暖黃色燈光,被深木色雕花屏風隔出幾間廳堂,他們落座的包廂名兒文雅,叫“翠竹軒”。
喜歡吃粵菜的那一位被澈然引着,澈然将身邊的椅子拉開:“坐這裡吧,Blanc。”
澈明朗猶疑地望着哥哥,多年不見,怎麼還喚起英文名兒了,顯得多生疏似的,正要逗幾句趣,那邊的Daniel虎視眈眈,挨着于白沙坐下了:“那我坐這裡。”
八人的圓桌,三人滑稽地擠在那一角落,澈明朗也不往裡頭去了,就近坐在Daniel旁:“哥,你要在上海待多久啊?”
澈然睜着眼睛說瞎話,含糊道:“快了,過兩天走。”
得虧是Joal不在,他老闆Ray攢着北京那邊一攤事兒,明明早兩天就該飛離上海了,硬是賴着不走,昨天與高層開了五個小時的線上會議,陪客戶趕場子也見縫插針處理着工作,淩晨兩點鐘才睡,這才擠出半晌空閑時間來。
Joal以為老闆要速速趕回北京了,卻不想Ray轉頭就吩咐道:“給我找一張‘光迹’的内部票,再定個龍鳳樓明晚的包廂。”
Joal麻利地應了,琢磨半晌,遲疑道:“明朗明天下午四點鐘的飛機,您去接嗎?”
澈然一秒鐘也沒猶豫:“安排輛車去接他,我不去了,有其他事。”
Joal面上乖巧地應了,實則在心裡指指點點:色令君昏啊!
澈明朗想起什麼:“白沙哥哥,你住哪裡啊?”
于白沙道:“我剛回來,一直住酒店,近幾天就要開始找房子了。”
澈明朗頓了一下,他擡起眼,給于白沙夾了塊蜜汁叉燒:“我可以推薦合适的房源給你。”
Daniel暗中觀察,見此情形,立刻往于白沙的碗裡怼了一塊鮑汁鳳爪。
于白沙絲毫不見這暗流湧動,他驚訝道:“真的嗎?你不是還在念大學嗎?”
澈明朗解釋道:“我本科在複旦,研究生申上了普林斯頓,有個上海的朋友手裡面有房源,我大三就搬出去住了,就是他給我引薦的。”
Daniel震驚了,不得了,這怎麼還是個頂級高材生,他想到自己愁雲慘淡的畢業設計,開始怨怼人生如此參差,于是又給于白沙的碗裡添了兩隻龍鳳蝦餃皇。
于白沙艱難将食物咽下,回國後他與澈然見了幾面,兩人絕口不提這幾年的經曆,澈明朗出類拔萃,那麼澈然呢?
他念了什麼學校?這些年間又輾轉去過哪裡?又是如何入職去光明集團的?
于白沙出神地想着,他遲鈍地應下澈明朗的話:“有需要我一定找你。”
澈然卻忽然出聲了:“那Blanc呢?”
于白沙白着一張臉,朝澈然看去。
澈然不緊不慢,像是終于戴夠了這張紳士的面皮,聲音溫柔,内容卻鋒利:“我記得你當年去了柏林,怎麼會在紐約讀了本碩?”
他在心裡補了一句,甚至還在紐約讀了一年高中。
澈明朗拉了下他哥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