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包廂間坐定,孔蜜兒把一份菜單落在于白沙面前,率先開口:“看看想吃點什麼?你小時候挺喜歡這家餐廳的。”
于白沙對此的印象淡到模糊,他凝神翻過去,同時在記憶中翻揀自己當時究竟愛吃什麼,他不得而知,于是也沒開口。
孔蜜兒也感受到這氣氛凝固得可怕,她歎了一口氣,招呼侍應生,點了兩隻脆皮乳鴿,一例牌的椒鹽甜栗米。
她用一根細木筆杆杵在額間,認真地看向她那一份菜單。
于白沙注視向她的眉眼間,許久不見,歲月并沒有在孔蜜兒身上留下什麼痕迹。她開口說話間,豐潤的唇珠随之起落,嬌俏伶俐,舉手投足依舊風情萬種。
“還有一例港式幹炒牛河,半份芙蓉生菜,”孔蜜兒擡起一雙盈盈的桃花眼,征詢于白沙的意見,“我記得你最愛吃墨魚餅和煎藕餅,各要一份吧。”
于白沙倒從這句話裡挑揀出了一些隐約模糊的記憶,他以前确實很喜歡什麼墨魚餅,不過這些年對它的喜愛也趨于平淡。
“謝謝。”他點點頭。
孔蜜兒仍覺得不滿足,她又勾上一份鳳凰流沙包,還想再加上些小吃,于白沙終于忍不住出聲制止,他們兩個人一定吃不掉這麼一桌,孔蜜兒才收回手。
他們的杯盞被添上了茶水,餐食一一上齊。在等待的期間,孔蜜兒有些怅然地注視着于白沙的臉龐:“你長高了很多啊,小沙。”
于白沙很久沒有聽聞這個稱呼,一時間沒注意,被滾燙的茶水燙了舌頭。他的表情沒有控制住,手抖了一下,險些打翻了這一盞茶。
“最近學習和生活怎麼樣?”孔蜜兒詢問,“都過得還順心嗎?”
“都很好,”于白沙默然,他的目光落在桌上,“一直都挺好的。”
孔蜜兒沒有追究下去,她将剛上的一盤墨魚餅推到了于白沙的面前,自己卻沒有動幾下筷子。于白沙簡單對她說了幾句自己的近況,孔蜜兒一開始還尚能問幾句,後來越聽越沉默。
于白沙覺得這頓飯吃得異常艱難,對面是鮮妍陌生的母親,他不知道孔蜜兒的來意,也不适應突如其來的關切,隻顧着一味埋頭吃東西,試圖加快這頓飯的進程。
餐桌上異常沉默,終于到了尾聲,于白沙簡直如坐針氈,他慶幸地想這種酷刑總算要結束了。
孔蜜兒的手機有消息進來,她低頭掃了一眼,把手機暗滅,倒扣在桌上。
“其實我這次回來,是有事情想征詢一下你的想法,”孔蜜兒托腮,露出了一副遊刃有餘的神色,“我希望你能認真考慮一下。”
來了,于白沙心想。
“我想帶你回德國。”孔蜜兒說。
“?”
于白沙險些被一口芙蓉青菜嗆住,他懷疑自己幻聽了,一副“我在做夢麼”的樣子擡起頭。
“我記得你以前是想要走藝術路線的,”孔蜜兒對于這樣的反應也不算意外,“我已經聯系過德國那邊的機構,如果你願意,簽證下來就可以轉進去繼續讀高二。你的未來的可能性會更多,如果你想要申請藝術院校,我也可以為你聯系作品集。”
這個話題的發展方向是于白沙從未預料到的,他緩慢地發出疑問:“為什麼?”
孔蜜兒本認為自己的氣勢淩駕于上風,但是面對于白沙直白犀利的視線,她居然下意識躲了一眼。
“我很早就想對你說這件事情。”她很複雜地看向于白沙,又歎了一口氣:“我以後可能會定居德國。”
“那外婆呢?”于白沙笑了一下。
孔蜜兒沒說話。
于白沙覺得這件事情的脈絡很清晰,孔蜜兒想要去德國,她的原意一定是把外婆和自己一并帶過去。而外婆是一定不會同意的,孔蜜兒就試圖先說服自己。
如果自己同意了,他們就可以一起磨動外婆,說服楊非晚的可能性就更大。
于白沙其實并不能想明白,孔蜜兒在他的生活中隻占據了很狹小的一隅,自己也明确獲得過“孔蜜兒懶得管自己”的信号,怎麼現在這位女士突然改變想法了?
他并不能理解人的意識是會随着年齡增長發生改變的,對于親情的珍惜往往随着年歲閱曆的增加呈指數型增長。
不過這些并不影響于白沙此刻感到孔蜜兒真是令人匪夷所思,他把盤中剩下半截菜芯咬碎咽下,才擱下筷子,抽過一張紙細緻地擦了嘴角:“我不會同意的,我也不可能去德國。”
“我知道你短時間肯定難以接受,”孔蜜兒撩起了額間的碎發,而于白沙這時才注意到孔蜜兒吃飯時沒有紮起頭發,看來她也根本沒想好好吃這一頓飯,“但是你更應該為你的未來想一想。”
“人生中的每個機會都很可貴,而你最不應該錯過的就是這件事情,”孔蜜兒說,“我不希望你因為一時賭氣,放棄了你的人生。”
于白沙勾起嘴角,很平和地說:
“我的人生,由我自己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