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聊得并不投機,這一頓飯也吃得沒滋沒味的。于白沙食不知味,最後這桌餐食不出意外地剩下了大半。
明明時隔這麼久隻見了這一面,他們又要分别了。
孔蜜兒先去櫃台結賬,于白沙落後她一步,兩人一齊站在這間茶樓的門簾側,間隙中參差錯落地挂着幾隻流光溢彩的風鈴,每當有人經過,它們就會清脆活潑地叮鈴鈴響成一片。
于白沙仰起頭,這幾串風鈴上連綴着不同的花底白字紙條,大都是溫馨祝福的語句,他恰好瞟見了一條“平安喜樂”,另一隻藏在後面的花鈴铛挂着“飛蓬各自遠”。
孔蜜兒此番回國,實際上是要回銀城處理一些工作事物,她抽了片刻時間回榕川,将在榕川留下的藕斷絲連處理幹淨,話語間大有“此後再回柏林,興許就一去不複返”的意思。
于白沙覺得孔蜜兒在有意無意地溫水煮青蛙,身後的暗灰色玻璃倒映出了兩個人的身形,于白沙一隻手揣在口袋裡,臉色漠然。
孔蜜兒要搭乘下午三點的飛機回銀城,現在就該去趕去機場了。她看起來不着急,任由此處醞釀着沉默的氛圍,他們誰都沒開口。
片刻後,孔蜜兒從包裡取出一盒清檸黑傑克,她娴熟地點燃一根,用食指和中指夾着煙,女士香煙的火星落在她的襯衫上,她不在意地拍落了,從嘴唇的中央向上叼着這顆煙,一雙貝齒在其間若隐若現。
于白沙直覺她大概還想要說些什麼,不知道什麼緣故,孔蜜兒沒有再将目光落在他身上。她又低頭點了幾下手機,于白沙聽見自己的手機也震了一下。
“我有足夠的時間等你做決定,”孔蜜兒把那顆隻抽了一半的煙掐滅,她的音色因為半顆煙變啞了一些,“生活費不夠了可以和我說。”
于白沙低頭一看,孔蜜兒給自己轉了一筆不小的數目。
孔小姐沒有再等他講話,她下單的網約車恰好在這時出現在她的視野,她就不多說什麼,伸手攔下,打開車門俯身,一隻華貴的高跟鞋先踩進去,整個身子再斜倚進車子裡。
她對于白沙擺了擺手。
于白沙目送她坐的車子轉過街角,車窗搖上去後他就看不見坐在其中的人,于是隻盯着這輛車離去的片刻。
他後知後覺地松開握緊的拳頭,方才他就像感受不到痛似的,指甲深深地嵌進了手心裡,再大力一些就要破皮了,本人卻絲毫未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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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解決的速度比他預想的要快得多,他提前半小時就到達了與澈然約定的那家書店。
于白沙興緻缺缺地咬着一根棒棒糖,坐在門口的石階上,兩條長腿委屈地蜷在三級台階上。他把棒棒糖咬碎,将糖棍扔進垃圾桶,終于跳下來活動一下筋骨。
他恰好瞧見不遠處一片紅彤彤,一個賣冰糖葫蘆的小車溜溜達達的經過這裡,于白沙心念一動,上前想去挑幾串。
他猜測澈明朗喜歡草莓,而草莓和菠蘿間隔串起的簽子看起來鮮豔欲滴,于白沙包了兩串山楂和一根草莓。剛拎着一袋糖葫蘆轉身,就看見澈明朗笑眯眯地出現在自己身後。
“白沙哥哥,”澈明朗歡呼,“這是給我買的嗎?”
于白沙忍不住笑起來,他點一點頭,把冰冰涼的袋子打開供澈明朗随意挑選,小孩果不其然選擇了草莓,剩下他和澈然一人吃一串山楂。
三人就一起排排坐在于白沙五分鐘前坐過的台階,于白沙嘴裡咬着一顆酸山楂,他的牙齒被粘住了,含糊不清地說:“我以為你們會到的晚一點。”
“問澈明朗,”澈然斜了一眼旁邊快樂吃糖球兒的弟弟,“他寫完作業就一直想出去找你,望眼欲穿似的。我被他求得心軟了,隻好早點帶他出來。”
澈明朗聽見這句話,一副極其想要反駁的樣子,可惜嘴巴與最上面一顆草莓糾纏得難舍難分,一時半會兒說不出來話。他想咬下來這顆草莓,手腕使了很大的力氣,不料,整根棍子被他一齊抽了出來。
他可憐兮兮地托着糖葫蘆袋子,嘴巴絲毫不敢松一點力氣,于白沙見到他這副尊容,忍俊不禁,從書包裡面翻出來了幾張幹淨的紙巾,為澈明朗接下這幾顆搖搖欲墜的糖球草莓。
“唔……”澈明朗癟癟嘴,“我的牙齒要被粘掉了。”
澈然拿過來消毒濕巾,仔仔細細地擦過了澈明朗每根髒兮兮的手指,幾人總算把糖葫蘆吃幹淨,簡單收拾一下,進了身後的書店。
室内彌漫一種溫暖的咖啡與松餅的芬芳香氣,裝潢明亮豪華,西南角圈起了一圈精緻的實木桌子,供來客讀書學習。
澈明朗雄赳赳氣昂昂地走在最前面,澈然和于白沙落後了他半步。
“你是不是不太開心?”澈然忽然轉身,帶有一副溫柔關切的面目,他很平靜地看向于白沙,“發生什麼事了嗎?”
“我沒有啊,”于白沙心裡一驚,他下意識調整好自己的表情,努力使笑容更加真摯一些,“就是有點累了。”
澈然點一點頭,不知道有沒有相信。
他們直奔三樓教輔資料的區域,澈然先為弟弟挑了幾本習題,澈明朗興奮地東張西望,看見遠處明亮的貨架上擺放一些文創周邊,上面是一些新鮮時興的小玩意兒,不管不顧地拉過于白沙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