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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新開始(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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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安四十年夏,長安城内暑氣沉沉,宮牆間卻無一絲蟲鳴,仿若連蟬都感知到這座宮阙深處正湧動着最後的餘威。

暮春的天色,帶着些許暮雨将至的陰沉,宣政殿中,銅爐裡新添了沉香,煙絲袅袅,缭繞在殿宇檐角之間,仿佛連那古老歲月也被勾纏了出來。

殿内陳設依舊,陳舊的禦案前,皇帝身披素色常服,衣袍寬大,襯得身子愈發單薄,鬓發蒼白,眼角褶皺縱橫,隻是那雙眼,卻依舊帶着令人生畏的鋒芒。

小玉伏在一旁,悄聲替他研磨,時不時偷眼看榻上那本泛黃的《仙經圖要》,心裡七上八下。

又小心翼翼地替他添了盞茶,又靜靜退至一旁,不敢驚擾。

關甯自殿外徐步而入,她今日着了朝服,朱紫色袍衫上暗紋隐隐,步履沉穩如往常。

行至殿前,跪拜叩首,聲線沉穩:“臣關甯,參見陛下。”

殿門輕啟,關甯入内,行禮,依舊一身深紅官服,眉眼沉靜。

她如今已貴為右相,權傾朝野,卻無半分張揚,行止之間自有一股清冷凜然。

皇帝擡眼看她,微微一笑,枯槁的手指将案上的《仙經圖要》翻過:“太真來了?”

皇帝微擡眼,目光落在那熟悉的人影上,像是隔了許多年,才真正将她望進眼底。

良久,他才慢慢擺手:“起來吧。别行這虛禮了,今日召你來,不過想與你說說話。”

關甯便在一旁站了,恭敬而不拘泥,眉眼間有些淡淡笑意。

殿内靜得能聽見窗外樹葉摩挲聲。

片刻,皇帝才開口:“朕這些年,常常想起從前,慶安二十一年江南連下的大雨。太真可還記得……”

他語氣溫緩,像個尋常垂暮老人回望舊日。

關甯輕輕一笑,眼眸裡有點溫意:“記得,那時江南連年大水,長安城裡的雨也下個不停,不少花都推遲了開。”

皇帝低低笑了聲,擡手虛撫幾下:“是啊,那時天下皆亂,哪管什麼花樹。”

“那時想着這江山,總得有人收拾。”

皇帝起身直接坐在了台階上,下得小玉趕緊上前攙扶。

他擺擺手,拍了拍旁邊。

“這些日子朕總覺得之前都像在做夢一般。”皇帝歎了一口氣。

關甯笑着坐在下一級台階,神色溫和道:“的确像做夢一般,但陛下大能,把這夢實現了。”

“陛下說到做夢,臣想起臣幼時常做一個夢。”

皇帝偏頭看她,眸光藏着些興味:“哦?什麼夢?”

關甯垂眸,指尖輕輕撫過衣角,緩緩道:“臣幼時常做一個夢,夢裡,四海無戰,戶戶有書,百姓夜讀而眠,晨耕而起,學子無門第之别,夢裡街巷安甯,孩童嬉戲,書肆林立,無論貧富男女老少皆能入學,百姓安居樂業。”

她低頭笑了笑,似有點不自在,“臣那時不知真假,醒來時常怔怔發呆,想着世上竟有那樣的地方?那是在哪裡?”

皇帝聽得出神,許久,輕輕歎了口氣:“這天下,豈有如此好事。若真有,也要千秋萬代,十世九主,斷斷續續改上百年,方能成形。”

“是啊。”關甯擡眸,眼底清明如水,語聲緩和,“所以臣知,這夢未必是臣能見得了的。臣隻求臣在世之時,能多做一點,哪怕隻是鋪下幾塊石,後人走得容易些。”

她語氣平靜,卻勝過千言萬語。

皇帝盯着她,許久方慢慢道:“太真倒是個聰明人。”

關甯:“臣愚昧。”

皇帝聽罷,歎了口氣:“朕年歲大了,心中常恐未竟之志。昨夜觀星,心神不甯,想着若能長生,或許尚可再推上數年。”

小玉聽到這話,險些捏皺了手中衣角,悄悄看了關甯一眼。

關甯卻隻是靜靜坐着,神情溫和,道:“陛下,臣以為長生不過虛妄。世上之名,非靠年歲延續,而在于所行。陛下已留一盛世之基,教後人頌之不絕,便勝過千歲之壽。”

末了她又補了句,“臣倒想下輩子快些開始,若是能早早入了夢中的時代,臣定會馬上翻看史書,看看史書可有臣的名諱,看看世人如何評道臣。想來這是一件極其開心的事情。”

她語氣極輕,像是一句尋常叙話,卻讓殿中一時寂靜。

小玉的手一頓,燭火跳動,映得皇帝的眸色幽深,關甯這字字落在他心頭。

他閉了閉眼,沉默許久,才道:“太真說得倒是令人向往。”

忽然他低笑了聲,眼角皺紋堆疊,倒真像個老了的老人:“好,好,朕果然沒看錯你。”

關甯見他心緒略寬,又想勸慰幾句,勸他莫再翻那些煉丹舊冊,世事本如此,凡人豈能逆天,話到嘴邊還是沒有說出。

君臣二人又多了一些往事,氣氛一時溫暖而靜谧。

關甯起身告辭,臨行時,皇帝忽然喚住她,目送她行至殿門,聲音沙啞而意味深長:“太真——你做得很好。”

關甯回身,微微一笑,行了一禮:“陛下厚恩,臣不敢負。”

人影漸行漸遠,殿内隻餘皇帝獨坐,他靜靜看着那扇未曾關上的殿門,神色晦暗莫測。

殿内氣氛緩了些,燭光映得他面容蒼老,眼神卻愈發明亮。

過了片刻,他吩咐小玉:“去,把趙懷書叫來。”

未及一炷香,趙懷書便快步入殿,仍是一襲青衣,神色溫潤,卻掩不住眉宇間隐隐疲憊。

他向上行禮:“陛下。”

皇帝淡淡看着他,目光如同老鷹在看獵物,藏着多年無人能解的深意,忽而笑了,他目光落在趙懷書身上,緩緩道:“顯允,你覺關相如何?”

趙懷書心頭微顫,面色不動,道:“關相清正廉潔,心懷蒼生,敢言敢谏,陛下治國得此良臣,乃社稷之幸。”

皇帝盯着他,慢慢地笑了,指尖輕輕敲着案角:“哦?既如此,你可知這般人物,為何至今未嫁?”

趙懷書心口一跳,眼底掠過一絲警覺,卻仍溫聲道:“或許關相志在天下,自覺情字累人。”

皇帝歎了一聲,嗓音微啞:“當年朕曾命人替她尋過良配,她婉拒。幾年來,朕數次暗示于她,皆被她推辭,偏又日日為國事勞形,眼見她年歲漸長,孤身一人,朕心中不忍。”

趙懷書垂眸,道:“陛下仁心。”

皇帝目光漸冷,斂去方才那點慈愛,緩緩道:“太真不僅沒有良配,連個子嗣都無。你說,将來史書如何記她?倒是個難題。”

“懷書,你可明白?”

趙懷書心頭陡然一沉,指尖幾乎僵住,卻還是低聲道:“奴婢……明白。”

兩人視線交彙,皇帝眼底藏着鋒利刀鋒,笑意卻如暮色薄雲:“後世如何去寫,顯允應當知其輕重。”

趙懷書跪地,緩緩應聲:“奴婢……知曉。”

殿内燭火搖曳,映得那道青衣身影在地上拖出一條長長的影子。

他躬身退下,背影筆直如昔,卻在踏出殿門的一瞬,眼底滑過一抹苦澀。

皇帝望着他離去的背影,低低笑了,喃喃道:“朕苦心孤詣半生,怎容旁人壞朕清譽?”

小玉不敢作聲,隻是默默伏下。

殿内燭火燒得愈發熾熱,外頭天色已暗,遠處宮鐘低鳴,一聲聲,敲得人心上發顫。

夜風卷簾,吹亂了案上書卷,翻開那一頁,正是《仙經圖要》中“萬古長存,唯名與利”。

皇帝低頭瞥了一眼,忽而冷笑,将書頁緩緩覆上:“癡人妄想。”

***

慶安四十三年夏,京城入夏已久,暑氣蒸騰,烈日高懸,連宮牆上的磚縫都仿佛滲出了熱浪。

禦花園一隅,老槐樹枝葉繁茂,濃蔭如蓋,隔絕了半天暑氣。

殿外,皇帝坐在一張雕漆太師椅上,藤席鋪得整整齊齊,一旁擺着描金冰鑒,薄荷葉浮在冰水上,散着些清涼氣息。

小玉悄悄替他搖着蒲扇,扇面發出細微的風聲,似乎能帶走一絲夏意。

馬東站在階下,規規矩矩,手裡捧着一疊奏折,不敢輕易打擾。

陽光透過槐葉縫隙,斑駁灑在皇帝面上,勾勒出幾道深刻皺紋。

昔年意氣風發的慶安帝,如今鬓發皆白,眉尾下垂,雙目昏濁,卻仍執政在手,天子威儀未曾減半分。

他忽然仰頭,望着高遠天光,唇角微動,似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喚舊人:“馬東,你說……朕是不是,對顯允太過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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