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甯又道:“縣内受災情況如何?”
分水縣令立刻賠笑道:“回大人話,雖受水患影響,但好在百姓齊心協力,修繕家園,如今已有所好轉。”
縣令親自引路,帶着她穿行于分水縣的街巷。
一路上,他笑着介紹道:“大人請看,我分水縣雖遭水患,但在下竭力安撫百姓,重修房屋,所幸損失不算太過慘重。”
關甯不置可否地聽着,目光卻始終落在街頭百姓的臉上。
盡管縣令言辭懇切,可那些路過的百姓卻大多垂着頭,神色複雜,有人甚至露出冷漠的神情,連看都不願看他們一眼。
“分水縣的糧價可有波動?”她忽然問道。
縣令微微一怔,旋即笑道:“自是比往日貴了幾分,但下官已盡力穩住。”
關甯未再追問,心中卻有了幾分判斷。
他們一路巡查,直至近午時分,縣令才笑着道:“大人巡視已久,想必也乏了,午膳已備好,請大人移步縣衙。”
關甯緩緩收回目光,輕輕颔首:“走吧。”
***
縣衙内,一桌豐盛的宴席早已備好。
關甯目光一沉。
雞鴨魚肉擺滿案幾,酒香四溢,與這災後的氛圍格格不入。
關甯緩緩落座,眼睑微垂,指尖拂過桌面,觸感細膩,一如這縣令刻意營造出的假象——精緻、體面,試圖遮掩貧瘠與腐朽。
她神色不變,緩緩落座,端起筷子,夾了一塊炖得酥爛的羊肉放入口中。
肉質鮮嫩,入喉微燙,帶着濃郁的膻香味。
縣令滿臉堆笑:“大人遠道而來,下官準備的都是縣中最好的食材,願大人用得滿意。”
趙懷書坐在她身側,靜靜看着她,目光深沉如水。
她吃得不疾不徐,半晌,才緩緩放下筷子,聲音淡淡:“縣令大人招待得很周到。”
縣令笑意更濃:“大人滿意便好。”
整個宴席之上,縣令談笑風生,殷勤周旋,似乎并未察覺她眼底的冷意。
她一言不發地用完這頓飯,方才淡淡開口:“縣令大人倒是很會待客。”
這話說得頗有意思。
分水縣令一愣,随即幹笑道:“大人遠道而來,許些粗茶淡飯權當盡地主之誼。”
關甯放下筷子,擡眸看着他,語氣不輕不重:“分水縣的百姓現下吃食如何?”
一語雙關,廳堂一瞬間安靜下來。
分水縣令臉上的笑意微微僵住,低頭拱手,讪讪道:“大人……下官已盡力……”
關甯未再多言,起身離席,袖擺微揚。
趙懷書靜靜看着她,眸色微深,唇角微不可察地抿了一瞬。
她的耐心,在一點點消磨殆盡。
關甯立于縣衙門前,緩緩擡眸,看向趙懷書:“趙掌印能否幫我一個忙?”
“奉使所求,必然願意。”
“等一下你與他同去縣中再巡一巡。”她語氣不輕不重,“我去别處看看。”
趙懷書明了她的意思,是要他拖住這煩人的分水縣縣令,他點點頭。
她轉頭看向趙懷書,目光輕輕一頓:“待會兒見。”
趙懷書深深看了她一眼,沒有多問,隻是微微颔首:“好。”
關甯稱着分水縣縣令還未出來,馬上上馬離去。
馬車駛離縣衙,沿着崎岖的官道一路向東。
松吳江雖然屬于分水縣,但實際分水縣并未受洪水正面沖擊,但災後影響仍舊顯而易見,尤其是城外鄉村,房屋倒塌、田地被毀,許多百姓流離失所。
她目光沉靜地看着窗外一幕幕景象。
道路兩旁的村莊顯得破敗不堪,泥濘的小路上時不時能看見衣衫褴褛的老人和孩童,或是蹲在牆角啃着黑乎乎的粗面餅,或是抱膝無聲地發呆。
這與縣城中的景象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關甯緩緩垂眸,眼底掠過一絲冷意。
不多時,小吏勒住馬缰,回頭道:“大人,前方就是東鄉村。”
她輕輕“嗯”了一聲,雙腳夾住馬肚,繼續向前。
靠近東鄉村,關甯下面,扯着馬繩。
剛邁步,忽聽遠處傳來争執聲——
“你個死老婆子!再敢攔着,我一拳打爛你的牙!”
一個清脆兇悍的女聲,透着咄咄逼人的氣勢。
關甯擡眸望去,隻見村口的泥地上,一個身形瘦削的老者攔在一名年輕女子面前,神色憤怒。
而那女子,正撸起袖子,作勢要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