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舫悠悠,水波潋滟,燈火輝煌。
艙内絲竹繞梁,歌舞正酣。女子輕紗薄衣,腰肢柔軟如柳,旋轉間衣袖翻飛,曳地如水波流轉。衆人舉杯共飲,言笑晏晏,推杯換盞間,笑語不絕。
言笑晏晏之間,樂舞已至尾聲,女樂們緩緩收勢,低眉颔首,款款退去。分侍于宴席旁的大人們身邊。她們或巧笑倩兮,或柔聲細語,為貴人斟酒,殷勤周旋。
關甯端坐于席間,目光淡淡地掠過前方的舞姬,神色沉靜,不悲不喜,官場之上,這等場合在所難免,左右不過是杯酒之間的酬酢。
關甯剛擡眼,便見一道紫色身影盈盈行來,姿态曼妙,仿佛踏着微風而至。
不多時,一名身着紫衣的女子緩步走至關甯身旁,手執青瓷酒壺,輕輕垂眸,為她斟上一杯溫酒。她的衣裙繡着淡雅的蘭花,紫色流光般滑過她纖細的腰肢,勾勒出柔美的輪廓。
是一位絕色佳人,一襲紫衣襯得肌膚瑩白勝雪,眉目明豔,鬓發高挽,發間斜插着一支紫金步搖,微微晃動時,珠玉輕響。
魏翰坐在對面,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一頓,目光落在那紫衣佳人的身上,又迅速移向關甯的神情,心中不由得浮起一絲疑惑。
她執壺的手指修長而穩,舉止不卑不亢,酒水入杯時,并無一絲晃動,仿佛練習過千百次。
關甯微微偏頭,看了她一眼。
紫衣女子察覺到她的視線,緩緩擡眸,露出一雙含笑的眼。那目光不媚不膩,亦不谄媚,帶着一種恰到好處的疏離與分寸感,仿佛她隻是盡着自己該盡的本分,無意逾越。
她眼尾微微上挑,眉目精緻,肌膚在燈火映照下如白瓷一般瑩潤,唇角含笑,舉止端然。
是個美人。
關甯心中暗道。
女子将酒杯輕輕推至她面前,輕聲道:“大人,請。”
她的嗓音溫婉清潤,帶着一絲柔和的韻律,雖輕,卻能恰到好處地落入耳中。
“多謝。”
“大人言重了。”她緩緩開口,語調平穩,卻帶着一絲意味不明的悠長,“不知……大人的口音聽着像是甯州的?”
她這話問得平淡,像是無意而為之。
關甯微微眯眼,手指輕扣杯沿,目光似笑非笑地落在她身上:“你如何知曉?”
美人輕輕一笑,微微俯身,替她斟滿杯中酒,語氣帶着些許漫不經心的柔和:“奴記性一向不錯,隻要聽過一次的地方口音,便不會忘記。”
美人語調柔緩,帶着一絲自信的從容,卻并未顯露出任何刻意讨好的姿态。
關甯眸色微深。
她倒是第一次見這樣的人。
按理說,這些畫舫上的女子,多半練就了一身察言觀色的本領,輕易不會在貴人面前多言,除非是刻意迎合,博取青睐。
關甯目光微斂,忽然來了興趣,語調微揚:“倒是難得的好本事。”
美人不置可否地低頭為她添酒,袖口輕輕滑落,露出一截纖白的手腕。她的動作依舊流暢平穩,帶着一種慣于伺候人的熟練,卻又不顯得谄媚刻意。
“多謝大人誇獎。”她輕輕開口,語調溫和有禮,卻并未直接回應她的言語,而是巧妙地避開了話題。
關甯擡手取過杯盞,指腹輕輕拂過杯沿,并未立刻飲下,而是随意問道:“你喚什麼?”
紫衣女子微微一笑,緩緩退後半步,低聲答道:“奴名阿紫。”
關甯輕輕晃了晃酒杯,酒色澄澈,燈影搖曳間泛起一絲漣漪。她垂眸思索片刻,道:“我叫關甯。”
阿紫微微一頓,目光一轉,靜靜地看着她,眼神中帶着幾分淡淡的探究與意味深長的笑意。
關甯看着她,她未如嚴秋雙那般,爽朗直言自己的姓名,而是依舊維持着分寸感,帶着一絲若有似無的防備和寂寥。
她笑着舉壺,再次替關甯添酒,唇角的弧度淺淺的,似笑非笑地道:“關大人,奴給您斟酒。”
她未曾如旁人般流露出一絲谄媚之意,而是用最合适的方式,維持着一層不遠不近的關系。
關甯緩緩地看着她,指尖輕輕摩挲着杯沿,沉吟片刻,忽然輕輕一笑。
有趣。
這個阿紫,确實是個有趣的人。
她收回目光,端起酒杯,輕輕抿了一口,溫熱的酒液順喉而下,帶着一絲淡淡的醇香。
席間的喧鬧聲依舊,衆人推杯換盞,談笑風生,絲竹聲袅袅不絕。畫舫外,江水輕緩,燈火點點,微風吹拂,夜色如墨。
關甯低垂的眼簾下,思緒微微遊離。
她似乎隐隐覺得,這個阿紫有點不一樣。
一旁的杜彪笑着舉杯,岔開話題:“今日之宴,難得關大人賞光,阿紫姑娘既然落座關大人身旁,倒是有福氣。”
衆人紛紛笑應,氣氛熱烈,席間觥籌交錯,推杯換盞。
阿紫見狀,重新提壺斟酒,舉手投足間盡顯柔媚,她輕聲道:“關大人,不知今日一行,覺得宣州如何?”
關甯笑道:“風物宜人,官民和樂。”
阿紫微微一笑,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低聲道:“那便好。”
關甯神色平和地抿了一口酒,而後側首看向阿紫,輕聲問:“你呢?你是宣州人?”
阿紫一頓,微微一笑,語氣缱绻:“奴不過流落至此,哪裡是哪裡人,早就說不清了。”
關甯聞言,笑了笑,沒有再問。
***
夜色沉沉,宣州府邸燈火通明,院中寂靜,隻有風穿過回廊,拂動帷幔,帶來一絲清涼的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