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刺史府的宴席已近尾聲,席間酒香彌漫,觥籌交錯,賓客們皆已微醺。
主座上,杜彪端着酒杯,目光緩緩掃過衆人,最終落在關甯身上,笑意滿滿:“奉使遠道而來,不知今日這頓薄酒宴席,是否合奉使心意?”
關甯微微一笑,端起酒杯,語氣溫和卻不失分寸:“宣州乃江南膏腴之地,物華天寶,人傑地靈。今日能得與諸位大人同席暢談,實乃快哉。”
其中一位年長的官員笑着附和:“奉使謬贊了,宣州雖算不上富庶之地,但自古水運發達,松吳江貫穿城内,多少年來庇護着宣州百姓。”
另一位年輕官員亦笑道:“奉使一路巡查沿江州府,想必見聞頗豐,不知對我宣州可有指點?”
此言一出,幾位老成持重的官員心中微微一動,彼此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這分明是在試探奉使的态度。
而關甯卻隻是輕笑,未直接回應,而是端起酒杯微微一擡:“執掌公道,本就是吾輩職責,何談指點二字?今夜承蒙諸位款待,甯敬各位一杯。”
她的話既不推辭誇贊,也未落人口實,恰到好處地維持着官場上的分寸。
幾位老成持重的官員對視一眼,目光中都多了幾分贊許。
——這個奉使,不僅膽識非凡,連言辭應對也十分老道,但不過爾爾。
杜彪微微一笑,狀似随意地說道:“不知奉使明日有何安排?”
關甯放下酒杯,神色淡然:“來宣州,自然是要先看看松吳江堤壩。聽聞月前水勢突漲,沖毀堤壩,不知如今可修複妥當?”
這話一出,席間一片沉默。
原本舉杯欲飲的官員們動作微微一滞,随後紛紛将目光投向主座上的杜彪。
杜彪眼神微微一閃,随即笑道:“奉使憂心民生,實乃社稷之福。松吳江堤壩事關百姓安危,明日午後,本官願親自陪同奉使前去視察。”
關甯輕輕颔首,唇邊笑意不變:“如此甚好。”
衆人紛紛稱贊,氣氛一片和諧。
但在這推杯換盞之間,誰也未提及魏翰的事。
這份默契,讓宴席上的每個人都感到一種隐秘的張力。
而關甯隻是淡然一笑,心下了然。
她的考驗,才剛剛開始。
***
宴席已散,賓客各自離去,庭院中的燈籠映照着檐角微微晃動的影子,偶有夜風拂過,竹葉沙沙作響。
夜色如墨,宣州刺史府的長廊幽深寂靜。
關甯步伐平穩地走在青石小徑上,夜風微涼,帶走了酒意中的微醺感。她并未真正醉,隻是借着酒意,與宣州府的諸位大人約定了明日同往堤壩,便起身告辭。
趙懷書本該留在前廳,與刺史等人寒暄幾句,然而他卻很快跟了出來。
他的步伐并不快,亦未出聲,但關甯仍然知道他在。
她沒有回頭,隻是繼續往前走,步子不疾不徐,衣擺拂過青石闆,發出輕微的擦動聲。
趙懷書就這麼默默地跟在她身後,始終保持着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
他心緒微沉,眉宇間似有未曾散去的情緒,但又不知如何開口。
直到二人走到後院的月門前,關甯才停下腳步。
她沒有回頭,語調淡淡地問:“趙掌印,今夜為何這般沉默?”
趙懷書腳步微頓,心神一震。
他一時間怔住,心底竟先浮起了一絲喜意——她在宴席上似乎對他并無特别關注,他還以為她根本未曾察覺他今日的不對勁。
原來,她一直都知道。
這份察覺讓他既驚且喜,連帶着方才的那點酸澀也散去幾分。他垂眸掩去情緒,語調平穩道:“沒怎麼。”
關甯似笑非笑地側過頭,借着夜色看他:“當真?”
趙懷書與她對視片刻,終究移開了目光,淡淡道:“奉使今日飲了幾杯,還是早些回房歇息吧。”
關甯低笑一聲,語氣緩緩道:“趙掌印,是在想我未何拒絕那清倌嗎?”
趙懷書的指尖微微一緊。
他本能地想要否認,但話到嘴邊,卻發現自己并不擅長說謊。
他靜了靜,才輕聲道:“不敢。”
關甯看着他的神色,似乎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
她微微側身,背靠着月門的木框,擡頭看向夜色,語調輕緩:“我第一次在宣州府用宴,總要給他們些面子,方便後面察案。”
趙懷書微微一愣。
她是在向他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