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甯片刻後才緩緩說道:“魏大人若是知無不言,朝廷自會明察秋毫。”
“關大人,”魏翰正色道,“我魏某人行事問心無愧,絕無隐瞞之意。”
“隻是此事錯綜複雜,想要查清,需要時間和耐心。”
關甯從魏翰的話中聽出幾分真意,也聽出了幾分掩飾。她端起茶盞,緩緩飲下一口,然後站起身來。
“魏大人,”關甯語氣溫和,卻帶着一絲不容置疑的堅定,“這次調查,我是奉聖上之命而來,大人若有什麼隐瞞,不僅會耽誤朝廷赈災,還可能危及您的清譽。”
魏翰一怔,放下茶杯:“大人此話何意?下官已将所知的一切全數告知,還請大人明鑒。”
關甯:“魏大人是上次赈災使,對江南各地的情況最為了解。按理說,郎溪的糧草不足,赈災銀購糧卻未用實處,這樣大的疏漏不可能不在您的掌控之中。可是,大人卻一直在用宣州和湖州的話來解釋,大人自己的看法呢?”
魏翰額角滲出一絲冷汗,勉強笑了笑,“這些也确實是實情,宣州和湖州同樣受災嚴重,赈災資源分配不足,他們此舉實屬無奈之舉。”
“所以,”關甯擡眸,目光清透,直視魏翰,“這些是否就是一切?”
魏翰的笑容僵在臉上,他沉默片刻,似乎在權衡。
“魏大人!”關甯聲音微沉,卻依然保持冷靜,“您該明白,任何人都可以失去信任,唯有聖上的信任不可失。若隐瞞真相,最終受害的隻會是您自己。”
“魏大人您可聽過'壁虎斷尾'這句話?”
魏翰手指頓住,關甯語氣雖不重,但字字敲在他的心上。湖州刺史說的話,不僅僅是在警告那事他與湖宣兩州之事萬分幹系也脫不了,但一旦踏上那艘船,他也再無回頭路。
他忽感無從回避,長歎一聲:“大人明鑒,确實有一事我未提及。”
關甯目光一凝,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魏翰吸了口氣,終于将心底那事和她說出,春汛之後,從宣州運往郎溪的一艘赈災糧船在途中淹沒,這才導緻郎溪糧草不足。原本這件事不應發生,但那段時間宣州忙于調度赈災,沒有及時安排足夠人手護送糧船,一人掌船,終釀大禍。
魏翰語氣低沉,隐隐透着愧疚。
關甯不由自主想起白日裡與擺攤婦人的對話。
她心中微動:“那是何時發生的?”
魏翰回憶道:“大約在春汛剛過的三月底。”
“那段時間附近可還曾有其他船隻翻了?”
“未曾。”
她問:“每艘船上僅有一人?”
魏翰點頭,“是,當時宣州那邊确實抽不出更多人手,事情發生後,宣州刺史親自向我解釋過。”
那個婦人提到她的丈夫就是在春汛時因船隻沉沒而喪生,且剛剛魏涵提及春汛時候未曾有過其他船翻過,說明那那婦人男人的船是運送糧草的船。
但魏翰剛才提到糧船上隻有一人負責,與那婦人白天說的有些差異,這其中顯然存在問題。
關甯心頭一緊,卻沒有将疑惑表露在臉上,她斂眸輕歎:“魏大人,這事若有更多隐情,必須盡早查明。聖上對江南赈災極為重視,一點疏忽都會招緻大禍。”
魏翰神色微變,連忙拱手道:“大人教訓得是。此事我确實失察,但糧船沉沒的具體情況,我并未細查,實在下官之責。”
“此事先記下。”關甯淡然應聲,但心中已然警鈴大作,“無論是湖州還是宣州,亦或郎溪的賬目,都将是此次調查的關鍵,希望魏大人能夠協助。”
魏翰最後輕輕點頭:“關大人既然說到這份上,我自然不敢推脫。大人需要什麼,隻管開口。”
關甯點點頭,沉聲說道:“明日赈災船隊就會抵達宣州,我希望魏大人配合将郎溪、宣州以及湖州當年的賬目調取出來。我需要知道,這些糧草和銀兩,究竟流向了哪裡。”
魏翰歎息一聲:“賬目恐怕未必齊全,但我會盡力。”
她合上賬簿,起身告辭:“時間不早,我先回客棧,魏大人若還能再想起什麼,還請随時告知。”
魏翰起身相送,望着關甯離開的背影,眉宇間透出幾分複雜。
走出魏府,那茶攤早已收了,她隻能先回到客棧後,關甯獨坐案前,思緒紛亂。
她腦中不斷回放魏翰的叙述,心中始終繞不開那個擺攤婦人的話。
站起身,她推開窗,看着遠處的天色,心中暗暗下定決心——
明日再去茶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