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骁同李長風搬着幾冊賬簿走到大堂,趙骁神色莫辨地看着關甯堂而皇之坐在縣令的位置上。
李長風把案冊擺開:“大人,這是郎溪春汛時候的賬簿,這是端午汛時候的帳篷。”
大人???女人?!女大人!
趙骁擡頭偷偷地看了眼那女人。
一臉嚴肅,神色正經,不怒自威,倒也像個當官的模樣。
李長風把案冊替關甯收好,站在一旁,臉色不輕松:“大人,郎溪的情況已然這樣,我擔心宣州府會有後手。”
“朝廷的赈災船隊後日便可抵達宣州,宣州這時還未管郎溪,我也在擔心他們不會善罷甘休。”
李長風拱手道:“大人,那我們要不要提前做些什麼?如果宣州府的人直接派人過來……”
“不必與他們起沖突。如果他們有所動作,你隻需要盯緊郎溪,務必确保這些天一切安穩,絕不能讓任何人插手破壞。”
後天糧船一到,這糧不僅能讓郎溪的百姓暫時渡過難關,也會讓宣州府先前所有的掩飾失去意義。
李長風點頭應下:“是,大人。”
“嗯。”關甯輕聲應了一句,目光在案上的地圖上停留了片刻。
宣州府與湖州府聯手的可能性極大。這兩位刺史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他們一定會想盡辦法轉移矛盾。
李長風急忙問:“大人,那這幾日我是否要加強防範?”
“對。”關甯擡頭看向他,叮囑道,“郎溪的百姓不能再承受任何折騰。你要派出可靠的人手,但切記不可輕舉妄動,隻需保證郎溪内部不亂。”
李長風心領神會:“下官明白。”
“還有一事。”關甯停頓片刻,補充道,“宣州的糧分到郎溪後,你務必親自清點、接收,一點損耗都不能有,保留證據,以及自身安危。”
“是。”李長風俯身答道,眼神裡透出幾分堅定。
*
歸來的路上,關甯的心卻無法安甯,湖州刺史與宣州刺史如果真的有問題,他們絕不會坐以待斃,他們若要推卸責任,必定會選擇一個合适的“替罪羊”。
她想起魏翰——那個被左相提拔起來的寒門官員。
客棧内,關甯把從郎溪縣帶回來的賬簿資料,整齊地攤開在案上。
她凝視那些密密麻麻的數字,腦海中卻反複回蕩着李長風的叮囑
郎溪今年的春汛過後便糧草不繼,修堤多是苦力支撐,但大局還算平穩。端午訊時候的糧草,多是從湖州借來的,後來漸漸越來越少,隻能挨家挨戶找大戶借糧才拖延至今,如今大家隻能以麥麸度日……
若僅僅是宣州糧草不足,不應放任郎溪不管?郎溪的赈災銀兩也未曾看到,若是全部用來購買赈災糧草,為何又要從湖州借糧?更遑論郎溪縣堤壩的毀損後,宣州府的态度竟然如此冷漠。她思緒紛亂,卻沒有停下手上的動作,一張張翻閱下去,目光掃過每一處細節,想從中捕捉蛛絲馬迹。
“赈災糧船後天就會到宣州,這幾天宣州府必定有所動作。”
她在心中再次想到出發前對李長風的叮囑,務必警惕宣州刺史的安排,不要正面沖突,更不可暴露我們已察覺此事有異。
天色漸暗,燭火微微搖曳,室内的靜谧被門外傳來的腳步聲打破。
趙懷書回到客棧時,已經是深夜了。
經過關甯的房間,發現裡面亮着燈,他輕輕敲門,關甯坐在桌前,手裡拿着一本賬簿,神情專注而凝重。
“郎溪的賬簿有什麼問題嗎?”趙懷書的聲音低沉,帶着些許疲憊。
關甯擡起頭,看見趙懷書推門而入,衣袍沾滿了泥水,神色略顯疲憊。
她倒了杯茶給放在桌上,和他說今日所獲,李長風整理的賬目清清楚楚,毫無纰漏。問題不在賬簿上,而在這些銀兩和糧草本該流向郎溪卻不知所蹤。
趙懷書聽完,看着桌上的兩杯茶。
“嗯,松吳江的修繕尚可繼續,不過……”他略頓,走到桌邊坐下,擡眼看了看桌上的賬簿,“看來,你今日在郎溪也頗有收獲。”
關甯将手邊的賬簿遞給他看,淡淡說道:“郎溪的現狀并不容樂觀。修堤的百姓多是饑貧,春汛時發放的糧草原本就不多,後續更是依賴湖州刺史調撥的借糧。至于赈災銀兩……李長風說他從未見過。”
她和他都清楚,按慣例,春汛過後,朝廷下撥的銀糧應該優先用來赈濟災區,可是郎溪的百姓卻隻能靠借糧勉強度日。這其中的問題,顯然不隻是銀兩沒有發下,而是有人在中間做了手腳。
趙懷書思索片刻,沉聲沒有回答她的問她:“我從松吳江那邊得到了些消息,這幾日江南西道的刺史都在總管府議事。”
“總管府?”關甯擡眸,似乎在迅速理清思路。
刺史都去那應是江南西道的道例,但湖州刺史與宣州刺史商議的可能不僅僅是江西南道的事了,赈災糧的問題如果真的和他們有關,想必他們必然會有應對。
如果是這樣,他們的目标應是推卸責任掩蓋罪責。可這責任又能推到誰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