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堤的圍埂修補是一項繁重的工作。
關甯和趙懷書每日天剛亮便來到堤壩,與百姓一同勞動,扛石、打樁、填埂。
關甯動作利落,力氣驚人,趙懷書雖體力稍遜,卻勝在耐力持久。
兩人漸漸的與災民、前來幫忙的百姓漸漸熟絡。
“你們兩位是從外地來的吧?”另一名年紀較大的老伯擦了擦額頭的汗,挨近他們打量着,“聽口音不像是宣州的。”
“青陽來的。”趙懷書沒有隐瞞,輕聲解釋道,“聽說堤壩出事,我們就趕過來幫忙。”
“青陽離這兒可不近啊。”老伯感歎一聲,眼神多了幾分敬佩。
兩人連續幾日都是白日裡一邊幹活,一邊仔細觀察堤壩的現狀,同時向百姓打聽事發經過的細節。
幾日下來,他們的雙手都磨出了厚厚的繭,但内心卻多了幾分笃定。
休息時間關甯坐在堤埂旁,用樹枝撥弄着腳邊的一塊碎石,這些石塊,質量過硬,泥漿的粘性也夠,根本不是松散易毀的那種,這個堤壩的建造水平,确實沒有任何偷工減料的痕迹。
“我也注意到了。”趙懷書站在不遠處,目光落在堤壩的斷口。
問題在于,這樣的堤壩,不應該輕易被沖毀。
水勢雖然兇猛,但松吳江分水縣這堤壩并非第一次經曆大水。
關甯低頭思索:“今年春訓雨水也大,沒有異常。按理說,這樣的堤壩應該能撐住。”
趙懷書眯起眼,目光幽深:“或許,水毀的原因并不在堤壩本身。你的意思是?”
“不知。松吳江堤壩是按規制修的,沒有問題。”關甯看着漫漫江水,又補了句,“可能都有問題。”
大堤邊,忙碌的身影随處可見。
關甯肩上扛着一袋碎石,穩步朝堤埂走去。
幾天的勞動讓她的手臂隐隐作痛,但她神情輕松。
“老伯,這幾天感覺大家幹勁不錯,圍埂修得快了不少。”關甯将碎石袋倒進缺口,用袖子抹了把額頭上的汗,笑着朝一旁的老漢說道。
一個老漢正在挖土,聞言擡起頭,咧嘴笑道:“還不是托大家的福!這段時間好多其他縣裡人都來幫忙。你和那位小郎君幹活可利索,多虧了你們。”
“哪有您說的那麼好。”關甯擺擺手,眼神卻掃向正在搬木樁的趙懷書。
對方雖有些力不從心,卻動作堅持穩妥,不曾停歇。
她不禁開玩笑道:“他其實是書生,力氣不大,能堅持到現在已經不錯了。”
“書生?可不像啊!”老漢哈哈大笑,“我看他肩膀寬,腰闆直,像個練家子的!”
關甯笑而不語,從地上搬起一塊石頭:“老伯,我聽說原來堤壩修得可結實了,春汛都擋住了。”
“是啊!”老漢眼神有些自豪,“這堤壩去年才修過,都是朝廷上派了工匠來的,手藝好得很。就連端午汛那大水都沒啥問題,可惜今年伏汛水勢太猛了,唉。”
“那……出事之前沒什麼異常吧?”關甯狀似随意地問道。
“異常倒是沒見着。那水來得太突然了,一下子就漲得老高,天又下着雨,一下子就給沖了。這誰能想得到?去年我就來修這堤壩的,不說這個堤壩修的可以百年無虞,但那用料可是紮紮實實的,按理說至少十幾年不會出現問題。”
一漢子搬着一袋碎石過來,聽到了這話插嘴道:“是啊,誰曾想這伏汛連下了半個月的雨。唉!”
兩人都無奈的歎了口氣。
負責登記的管事走過來派活。
關甯拎着工具迎上前,笑着問:“大人,接下來咱們幹哪一段?”
管事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神情放松了許多:“這邊堤埂基本修得差不多了,得往前頭的低窪處補些石料。剛剛上頭交代了,多備點防洪沙袋,咱們得預防二次漲水。”
“行,那我們就去那裡。”關甯答應得爽快。
旁邊的趙懷書沒有立刻離去,在原地一邊整理一邊随口問:“大人,這大堤是去年修的,應該算新的吧?”
這幾日,管事的已經面熟了二人,對他們不再抱有警惕:“是啊,花了不少錢修的,質量沒得說。這場大雨下得真是遭罪哦。”
趙懷書點點頭。
随後搬着一袋防洪沙走向關甯。
“堤壩沖毀那天是什麼情況?有沒有人提前發現問題?”關甯将碎石袋丢進堤埂的缺口,喘了口氣,擡頭随意問道。
旁邊一個瘦削的中年漢子正在紮木樁,聞言停下手中的活兒,皺着眉頭回憶,那天水突然漲得厲害,天又下着瓢潑大雨,根本來不及反應。
“等到堤壩響了幾聲,我們才發現不好,跑到這裡一看,水都已經漫上來了。”
“剛修的堤壩應是沒有問題的。”趙懷書走過來,背着一袋碎石,氣息微亂。
漢子點點頭:“是啊。堤壩建得結結實實的,每次汛期前都有縣裡派人來檢查,也沒發現什麼問題。誰能想到,這次水來得這麼猛,竟直接沖毀了。”
“水勢确實兇猛。”關甯低聲道,目光卻不經意間掃過堤壩另一端的泥石斷口,隐約露出思索的神色。
趙懷書語氣平和:“平常河水有這麼兇嗎?”
“兇倒是兇過,但不像這次這麼急。上回春汛下大雨,頂多水漲些,這回倒好,像瘋了似的,一下子沖得人連反應的機會都沒。”
“上遊的水怎麼樣?有聽說出什麼事嗎?”關甯裝作不經意地問了一句。
漢子搖搖頭:“不太清楚,不過聽說上頭也有災情,有些村子都被沖了。”
聽到這裡,關甯和趙懷書對視了一眼。
天色漸晚,兩人結束了一天的勞作,肩并肩往堤壩外的臨時棚屋走去。
“這幾天的情況,你怎麼看?”趙懷書先開口,聲音壓低了些。
“堤壩确實沒問題。”關甯回答得斬釘截鐵,“去年才修過,百姓的描述也能佐證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