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察司的小吏們行色匆匆,私下裡,關甯的名字屢次被提及。
“若是知道關禦筆奉命出使,那些朝臣怕是要跳腳了。”司察司的一位小太監低聲議論道。
“跳腳又能如何?關禦筆是陛下親自提拔的人,他們說得再多,也不過是徒增笑柄。”另一人笑了笑,語氣裡帶着幾分不屑。
“但江南不比其他地方,水路難走,地方勢力又強,關禦筆這趟怕是要費不少力氣。”
“她是陛下的人,自然有陛下的算計,我們做下屬的,隻需盡力配合即可。”
這番話讓議論的人紛紛噤聲,繼續埋頭處理手中的事務。
天色剛剛泛亮,長安城的西市已然熱鬧起來。
街巷中的腳夫挑着糧擔來來往往,步履匆匆,太倉院司農寺的衙役更是忙得腳不沾地。
司農寺内,一群小吏圍着賬簿忙碌,調撥糧草的主簿皺眉看着桌案上的統計表,眼中透着焦慮。
“含嘉倉今年的存糧不多,江南赈災又急,邊境剛運走的二十萬石糧食,怎麼補齊?”主簿将賬簿摔在桌上,聲音略顯急躁。
一旁的老吏咳嗽了一聲,不緊不慢道:“削俸祿的聖旨下了半年,太倉積攢了一些餘糧,陛下剛下令從這裡調撥,湊一湊數便夠了。”
“太倉的糧草調撥手續繁瑣,耽誤了啟程時間怎麼辦?”主簿忍不住抱怨。
“皇上親自下旨,誰敢怠慢?”老吏笑了一聲。
“太倉将糧全都赈出去了,官員的俸祿怎辦?”一年輕小吏湊頭問道,“如是有哪個地方出現災情,這要如何是好?”
“慎言!”老吏嚴肅地撇了眼,“前幾天不是剛給官員發了祿米,這祿米啊,都是半年一發。再等上幾月等春稻收了,太倉就有糧了。”
小吏被兇地垂下了腦袋,還是規規矩矩地聽完。
洛陽含嘉倉外,一隊隊人馬正在将裝好的糧草搬運至馬車上,負責清點的倉部司官員站在一旁,目光銳利地掃視着每一擔糧食。
“這邊擔子少了一石,快點補回去!”他的聲音在倉外回蕩,幾名工人手忙腳亂地調整重量,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
“聽說赈災奉使的名單還沒定?”一個小吏壓低聲音問旁邊的同伴,語氣裡帶着幾分試探。
“估摸着還是老臣們輪流坐莊,哪能輪到什麼新面孔?”另一個小吏低聲道,“不過話說回來,這幾日含嘉倉連夜出糧,太倉那邊又在趕着調撥,看來皇上是下了決心。”
“隻是不知道奉使人選會是誰。”
“聽天由命吧,我們這些人做下屬的,誰去都一樣忙。”
“希望這糧可以送到災民手裡。”
含嘉倉外,天色漸晚,負責糧草調撥的隊伍終于将最後一批糧食裝車。
負責押運的軍官松了口氣,轉身朝身後的官員抱拳道:“一切準備妥當,明日啟程南下。”
“好。”那人點了點頭,神色間卻難掩疲憊,“這趟赈災事關重大,務必萬無一失。”
說罷,他轉身離開,朝遙遠新都望了一眼。
*
左相府書房内,幾位親信圍着桌案議論紛紛。
“奉使的事,陛下一直沒有透露風聲,不太尋常。”李博坐在下座,目光微沉。
“奉使雖無品級,但代表皇上的意思,恐怕寒門或司察司出身的官員更得陛下信任。”
“會不會是司察司那邊的人?”一位心腹小心翼翼地問道。
“司察司的人?”李博冷笑一聲,“江南是我徐家的地盤,就算是司察司插手,也掀不起什麼浪來。”
“可若是陛下執意要司察司的介入呢?”
然而左相卻始終未開口,隻是微微眯着眼,看着窗外的青松樹。
有一心腹低聲道:“臣倒覺未必。此次江南赈災,重在統籌與問責,陛下或許會選一名穩重之人,而非寒門新進。”
“相爺,您怎麼看?”有人忍不住問道。
左相輕輕搖頭:“皇上的心思,豈是我們能輕易猜透的?奉使一職,關鍵不在誰擔任,而在于陛下真正的意圖。”
另一邊,右相府内的氣氛則緊張了許多。
“陛下突然設奉使,必然用心良苦。這人若不是李衡舉薦的,便可能是司察司或者那些寒門的人,想借此一舉拔高他們的聲望。”
“若寒門官員出任奉使,他們必會借機清算江南世家的積弊,沖擊我等的根基。”
“但奉使的事陛下沒有任何風聲,按理來說,該輪不到左相的人。”
“但若陛下當真執意如此呢?”
“此事還要看陛下究竟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右相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端起茶盞,輕輕抿了一口:“無妨,奉使一職雖重要,但江南也有我徐家的布局,哪怕是江南是他徐家的天下,我也讓他翻不起什麼浪,這次必要将他徐家...”
*
皇帝端坐于禦座之上,神情淡然,目光從朝堂上的百官身上一一掃過。
“昨日戶部與司農寺的折子,已然呈上。”他開口,語氣如往常一般平靜,“朕看過,江南災情嚴重,赈災一事刻不容緩。”
“然則奉使人選,諸卿可有舉薦之人?”皇帝話鋒一轉,目光在殿中掃過,語調仍舊不疾不徐,卻透着一絲威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