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征用的田,是有分田安置的。刺史大人說和現在田地差不多,有百姓便簽了字,待拿到分得的田,竟是荒山之田,這田什麼莊稼也種不出來啊!越來越多的百姓知道了之後,大家就不願簽字了。”
他未多言,披上官袍,連夜前往百姓集聚的村中查看情況。
“縣老爺來了。”人群中有人喊了一聲,村民們将他圍了個水洩不通。
齊銳走入人群,聽着他們的哭訴與怒吼:“我們守這片田地幾代了!就這麼說毀就毀,叫我們一家老小喝西北風去嗎?”
齊銳耐心傾聽,未打斷一句,他指着身邊随行的書吏,讓他們把百姓的訴求一一記下。
“刺史未曾給分田補償的方案?”齊銳問道。
“分到的田都是荒山之地啊,莊稼種不下去更長不出來!若是不要這荒地,說是可以我們換可以耕種的田,按三畝地換一畝五分下上田!大人啊,我們這都是上下田!”村老拍着大腿。
齊銳目光掃過破碎的田埂與滿臉憤懑的村民,緩緩開口:“諸位稍安勿躁,本縣會為你們讨個說法。”
村民眼中閃過一絲希望,卻又帶着幾分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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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縣衙,齊銳立即命人将調查所得寫成報告,并帶上準備的材料,親自前往充州刺史府拜訪。
刺史見到他時,态度冷淡:“齊縣令舟車勞頓,這才到任幾日,就為百姓奔波,真是盡職。”
齊銳不卑不亢:“本縣來,是為周縣百姓的田地一事求個說法。”
“說法?”刺史放下茶盞,冷笑一聲,“齊縣令,改道乃天子禦令,涉及邊境糧草,這事要是耽擱了,恐怕齊縣令就算有兩個腦袋也保不住!”
齊銳不怒反笑:“刺史大人,正因是天子禦令,民生更應無疏漏。百姓如今征田之後的活路都沒有,又談何分擔國事?”
刺史眉頭一皺,語氣愈發不屑:“本官給了他們分田安置對策,是他們不願!”
齊銳微微颔首,将村老所作的統計遞上:“大人,荒山之田,百姓無法在今年便将春苗播種下。大人可知,上下田畝産量達到400斤,而下上田畝産量隻有200斤,上下田三畝換下上田一畝五分,大人,這交了糧稅之後,百姓要如何過活。”
“強毀田地未必能保邊境安穩,反倒會先激起民怨。這事傳到朝廷,隻怕刺史大人不好交差。”
刺史掃了幾眼,眉間漸起怒色:“你這話是威脅本官?”
齊銳拱手:“下官不是威脅,是提醒。”
刺史盯了他半晌,冷哼一聲,将紙扔回桌上:“征田是利國利民的事情,齊縣令莫不是想抗旨?”
“大人明鑒,下官并無此意!下官隻是想要替周縣的百姓尋一個合适的征田之策。”
“你當如何?”
“按照征田法,換一畝上下田至少得一畝五分下上田!”
“齊縣令可真的是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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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銳離開刺史府後,并未立即返回縣衙,而是轉至周縣的受災村莊。
齊銳隻能依托村老的統計,先行拟定一套初步方案。他将村中未被淹沒的公田重新劃分,同時上報一些無人耕種的荒地,建議分給受災最重的幾戶家庭。
村民看着方案,雖仍有不滿,但至少看到了一線生機。
翌日,刺史府傳來消息,齊銳的方案未能同意。
“刺史大人怕是不會輕易放棄毀田。”縣丞憂慮地說道,“大人,該如何應對?”
“刺史有刺史的權,我有我的辦法。”齊銳答道。他讓縣衙書吏四處張貼告示,向百姓解釋目前分田安置的進展。
組織村、縣中青壯,修建臨時堤壩,嘗試減緩洪水對農田的侵襲。
齊銳的舉措漸漸赢得了百姓的支持,但也激怒了刺史。
一日清晨,刺史派遣的幾名親信突然帶兵進入村中,命令立即停止修築堤壩,并将幾名帶頭修堤的村民押走。
齊銳得知後,立刻帶人趕往現場,與刺史派來的官員針鋒相對。
“齊大人,這堤壩未經許可,您私自修建,是否僭越了職權?”為首的官員嚴肅地說道。
“田毀、地淹,百姓無處可去,本縣隻是盡己之責,”齊銳毫不示弱,“況且,堤壩修成,能減少對下遊村莊的損害,不知何處僭越?”
那官員顯然沒有料到齊銳如此強硬,頓時語塞,卻仍不甘示弱:“刺史大人有令,堤壩必須停工,耽誤了改道進度,朝廷怪罪了下來,那可不是簡單的事情了,齊縣令你可要三思而後行。”
齊銳朗聲說道:“那便請刺史大人親自來問責,本縣願奉陪到底。”
百姓見齊銳如此堅持,紛紛站到他身後,場面一時陷入僵局。
最終,來的人隻能匆匆離去。
齊銳看着他們離開的背影,心中暗自歎息,目光深沉,他喃喃道:“隻是這件事,恐怕還沒那麼簡單。”
“齊大人真是個好官呐!”一個年邁的村民感激地說道,“要不是您,我們這些莊稼漢隻怕連活路都沒有了。”
衆人紛紛跪下,齊銳趕緊扶起大家:“這是本官應該做的!”